《黑戈壁》第43章


与青海、甘肃交界的阿尔金山,有个地名叫做“安南坝”。也许安南工村民逃离乌鲁木齐家园后,曾迁往那里避难?但最终证实:这个“安南坝”与“安南工”截然不同,是维吾尔语地名的音译,含义是“有妈妈的地方”,与安南人无关。有人告诉我,前些年的一个清明,“黄公坟”—“5号地”的路边见到过烧剩的冥币,可没人说得清究竟是谁在祭奠先人……
《黑戈壁》十二(5)
我相信,我奢望,我会找到安南工创建者的后裔。只要有这一天,我一定能够写出新疆的《飘》。——那是我欠读者的,欠历史的,欠西部开拓者的。那是我对自己良心的许诺! 
在最初涉及黑喇嘛与黑戈壁时,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它与安南工的越南难民有相似之处。是因为他们都是不见容于自己祖国当权者的政治难民?是因为他们都曾被安置在边境的另一面而引动国内的不安,叫人必欲除之而后快?是因为他们都是带着一个小小的部落来到异域?是因为他们在异域的生存空间都毁于一旦?是因为……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使我在面对黑喇嘛时,总会想到黄公缵与安南工了。 
那就是,我想知道:时过境迁,究竟是谁还在怀念他们!是谁宁可不为人所知地用一种不会误解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感受。 
几年前,我们没有就安南工路边的祭奠作进一步的调查,失去了深入了解西部历史命运的契机。现在呢?我必须弄清楚,那占据了碉堡山一大块平滩的“碑林”是谁、为什么建造的。只有那样,我才能真正认识黑喇嘛。 
我决定,在三月上旬前往新疆看档案时,利用返程再次前往马鬃山,并且再次去寻找谢别斯廷泉。也就是说,我将把2003年考察忽略的地方及时补上。 
这次,我准备自费。我不能由着岁月老去,日见消沉。当年如果处在这样的状态中,我早就放下一切,不计后果,到西部戈壁上去了。那才是“独行荒漠”。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实际上我在2003年是犯了一个错误:将“专业”与“业余”等同对待。专业的看大熊猫,要到自然保护区;业余的,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看看就心满意足了。专业的则绝不会满足。而为看看大熊猫,就把业余的领到深山老林里,未免太“残酷”。——这有点像孟繁华的“老警察”的故事。在一队业余选手中,我必须从众,深入的调查,怎么可能进行呢?所以,再去一次是十分必要的,不然我不会安心。 
——就我自己一个人,沉下心来,重新调查。 
我给嘉峪关的小张(张卫华)打电话,说是空号。给李总打,座机说是停机,手机是一段录音,要求输入密码。我担心:该不会是出了变故吧。翻了2003年的“工作手册”,找到了李总副手吕总(吕占福)的电话,尽管时在午休,我也不再等。吕总电话打通了,他说没有大的变化。他们都常提到我。见到额济纳的人,还问起过我。 
过了半个小时,李总打来电话了。他说欢迎再来酒泉。我告诉他,这正是我的计划。如果去的话,这次不给他们添麻烦,只是请他帮我租个车。 
他马上问:真能来吗?太好了!他说,他会专门陪我去马鬃山。车他有,一切由他安排。又问“来几个人?”我立即说:“就我自己,一个人。”他说,你带两三个人,我都负责到底。我知道目前经营企业也太难了,真不愿意再麻烦他了。但我也知道,他说了,就是实心实意的。他还说:在酒泉完全与2003年一样,我去接你,还住在军区招待所。这也正是我一直向往的。 
——人生就是在快意与失意间度过。 
只要工作摘得开,我随时可以走。我计划是3月3日—18日,去两周。给新疆师大文化人类学研究所的朋友崔岩虎打了电话。听说我马上去,他很高兴,要我为他们的学生作一次讲座。我答应了。我的初步计划是(我又做计划了,这感觉真好):在乌鲁木齐5-6天,去档案馆查找黑喇嘛资料。然后,就去酒泉。这样,我下周二必须处理好一切未尽事项,然后随时处在可以出发的状态中。 
3月3日,早晨5点起床。赴乌鲁木齐的航班是9点20离开北京空港。8点15到机场,却得知航班晚点到下午两点以后。中午,将我们拉到花园酒店,临时住了下来。午餐,大家感慨万千,一个南方人曾对工作人员说:我们迟到一分钟也不行,可你们,一晚就半天一天的。吃完,睡了一大觉。又通知吃晚餐,其间,有人说将在晚上八点起飞。我与北京、新疆等有关人打了一通电话。与同行的旅伴学会了查询手机话费的办法,还有340元话费。飞机在19点40起飞,23点20抵达乌鲁木齐。 
3月4日,下午,为文化人类学研究所作题为“最后的罗布人”的讲演。题目是他们出的。晚餐后,回到住处。 
在乌鲁木齐的几天里,见到许多老朋友。其中有几个是我在1984年环游塔里木时结识的。但是,在档案馆一无所获。没有查到关于“丹毕加参”的资料。我已经托人查过了,也是这个结果。可我还是得自己来查一下。 
3月8日,晚上18点47,乘T296出发。前往酒泉。同行者有新疆中国新闻社的杨东。我在1984年环游塔里木路经阿克苏时与他结识。 
我不知道此行会有什么收获。档案馆的情况,似乎是个提醒。我会回空手而归吗? 
这时,我想起了《乌鲁木齐四季》的最后一段话:“我一边欣赏古典音乐,一边写着这篇越南难民与乌鲁木齐四季的故事。我一遍又一遍倾听捷克作曲家斯美塔那的弦乐四重奏《我的生活》。我在电脑屏幕上写的就是‘我的生活’,而乌鲁木齐的四季,就是乐曲的四个乐章。搁笔前必须说明的是:在这里我写下的一切的是真实的,绝无虚构。其中每一个人用的都是真实姓名,每一件事都可以反复核实。惟一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事实,就是对理想境界的不懈追求。惟一包容纳在字里行间的想象,就是发现者自己的喜怒哀乐、苦辣甘甜。”
《黑戈壁》十二(6)
有了这样的“体温”,我还担忧什么呢?
《黑戈壁》十三(1)
3月9日,上午8点30分,T296列车正点到达酒泉车站。 
吕总来接站。仍住在“晋城门”附近的“八一宾馆”,居然还是2003年的406室。这是巧合。晚上,一个人在鼓楼附近散步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6点30,启程经玉门镇、桥湾,前往肃北马鬃山镇。 
李总亲自送我到马鬃山,吕总将陪同我在马鬃山考察。7点50,在玉门镇吃早饭时,向2003年的考察团团员小殷(殷国旭)借了一个卷尺。进入黑戈壁之后路过黑马鬃山、黄马鬃山,视野中是望不断的丘陵,总的地势是在抬升之中。许多山峰戴着雪冠。这条路我是第一次走,2003年我们走的是自额济纳出发,从东向西穿越黑戈壁的荒漠之路,那条路几乎与1927年哈士纶的路线重合。但这次是行进在国道上。 
中午11点,到达马鬃山镇。李总没有吃中饭,略事休息就返回酒泉。吕总安排我们住在当年住的“马鬃山宾馆”。 
街头,还是那一家三只的北山羊迎候我们。大风横扫,不见行人。 
我们到“国门小学”拍了照片,并作了初步采访。与旧学校并肩的是一栋刚刚落成的新校舍,建筑有民族特色,而且相当气派,但还没有启用。学校有40多学生,17个老师,从学前班到六年级,都有。孩子们一个个健康可爱,可与新建的三层楼校舍相比,学生是太少了。 
又见到副镇长娜仁娜。我们谈了这次的计划:在镇上采访;前往北方边界(北大门)寻访谢别斯廷泉水(或是1990年《中国地图》上标明的“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再次到马鬃山的碉堡山看看。 
来马鬃山镇采访如同游子还乡,使人感到亲切适意。而且什么都明明白白,简简单单,痛痛快快。我总觉得这些年来我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我的耐心已经全耗费在了不该耗费的地方。在酒泉,在马鬃山,我感到自己又站在起跑线上,只等发令枪响。从2003年到了碉堡山起,耐心又逐渐回到我身上,因为我随时会有发现。 
下午与晚上,与镇上几个活跃的青年欢新、巴依尔、达布、西力得克等结识。这是此行的主要收获之一。他们给我的感觉是自尊又不自信。他们是新一代的牧民,与父辈全然不同,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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