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商号》第62章


自打姚祯义把海子他们三个从家乡带出来,靖娃和杰娃都随了古海称姚祯义姑夫。姚祯义对他俩很惦记关照并不见外。 
姚祯义被靖娃说得脸红了,装作生气的样子斥道:“娃娃家的,懂个甚!” 
大家都笑了。 
一边吃一边聊,话题忽而东忽而西的,不觉间就到了五更天,外面的炮竹炸响起来,炮竹的光亮一次次把屋子照亮。 
盼儿从厨房里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抱各式各样的炮竹,兴致勃勃地说:“迎财神的时候到了,大家都放炮去!放完炮咱们吃饺子。” 
古海走过去向盼儿笑了笑,从她的手里接过炮竹跑到院子里。
3经官下狱(1)
五天“冬标”一过,大盛魁城柜的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负责交际部的掌柜贾晋阳指挥着手下的伙计们把客房里用过的床单被褥撤掉,换上新的或浆洗干净的床单和干净被褥。客房的清洁工作还未完成,从晋中一带的乡村和城镇中远道而来的大盛魁财东们就陆陆续续地到了。依照大掌柜的吩咐,古海随时注意着前院的动静,只要是有财东到来,不论是年龄长幼不计辈分大小,都必须报知大掌柜,大掌柜都要亲自到大院的门外去一一迎接。 
“标期”过后的第二天一早,古海把贾晋阳掌柜请到了大掌柜的房间。无须他提问,贾晋阳便知道大掌柜召他来是做什么的。待他刚刚坐定,古海将沏好的茶捧上,贾晋阳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订得整整齐齐的册子放在桌子上。“大掌柜,这是三姓财东户中预备来城柜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 
“我不看了。”大掌柜挥了一下秃手,示意古海点烟。“有新的消息吗?” 
贾晋阳略经沉吟,说:“下武家堡王甫仁先生的院子来信说,不久前史家的史耀邀了几个财东到过王甫仁先生那里。” 
“去了几个人?” 
“总共是五个,其中有一个不是财东户,是一个姓龚的秀才。” 
“姓龚的秀才……看来是个出主意的了?” 
“想来是的。” 
“谁是领头人?” 
“史耀。” 
“就是史靖仁的父亲了。” 
“是的。” 
“看来史家与字号的怨怼难以冰释了。史耀和姓龚的都提出啥新问题?” 
“主要是分红利比例的事情,要求财伙比例重新确定!” 
“王甫仁老先生的意向呢?” 
“王老先生没有同意。” 
“哦……”大掌柜眉头皱着又示意古海点烟。 
大掌柜与贾掌柜的对话古海一点也听不懂。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有着隐秘的背景。首先王甫仁是谁古海就不知道,下武家堡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王甫仁是大盛魁三名创始人中的头一个,王相卿的长孙,今年六十有三,自幼熟读诗书,捐有国子监的头衔,宅屋门上挂着匾。王老先生为人豪爽正直、心地善良,在地方上名声颇佳,而且在三姓财东中是辈分最长的一个。三姓财东经一个半世纪的繁衍已至六代,第三代中只有王甫仁老先生一个,在三姓财东中德高望重,是资格最老的一个。贾晋阳所说的“王甫仁先生的院子来信”也是一句隐言,“院子”如何会来信呢?那指的是贾晋阳收买的王甫仁家里的管家。大盛魁财伙矛盾由来已久,大掌柜对众财东的斗争策略大体上是采取分化瓦解的办法。从王廷相的前任开始,城柜与王甫仁就保持着特殊的关系,通过王甫仁老先生来控制众财东。到了王廷相手里这种特殊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城柜每年都秘密地给王老先生一些额外的补贴;城柜还出资给王老先生捐了个国子监的虚衔;这些都是贾晋阳和王老先生的管家经手办的,为谨慎起见大掌柜并未直接插手。秋天里贾晋阳与北京分庄的王福林联系,依大掌柜的指示,再为王老先生加捐一顶候补知府的官帽。事情基本办妥,只是为了避免惹人注意,部照和官服还没送交王老先生。大掌柜的意思是待财东会议结束,再派人秘密地给王甫仁的管家另加一些酬谢,形式款式均不确定。这些事古海是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其真相的。
3经官下狱(2)
“王老先生身体如何?”大掌柜问。 
“王老身体十分硬朗!” 
“准定能来归化参加会议吗?” 
“准定来。” 
“好,到时一定提前告我,我要出城三里去迎接。” 
“知道了。” 
“接待财东的准备事项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开会用的大客厅昨日我就派人清洁过了;客房还有三间尚未腾出来,有五个外地‘顶印’的客商滞留,三天内也都能腾出来。已经到的七户财东都是杀虎口张姓的年轻人,安排在了外院客房。内院小客房安置第四代和第三代财东,总共是九个人;捐有蓝顶戴的一人,候初同知的二人,武德骑尉的一人,都间府匾的一人,武略第的二人,国子监三人;还有挂乡耆、介宾匾额的财东五人;这些人也都请到小院客房歇息。会议期间进货出货的驼列概不准走正门,一律由旁门出入,宴美园也打了招呼,定了三十二桌席……” 
正说着话,郦先生推门进来了。大掌柜看看郦先生,知道他有话说。“冬标”的事情是由郦先生主持办的,郦先生的青眼珠上网了密密的红丝,神情很是疲惫。大掌柜猜到郦先生是为“顶印”的事在烦恼,每年都是如此,“冬标”之后必有一二个难缠的“顶印”需要大掌柜亲自定夺。今年市场不好,顶印的肯定会更多些,刚才大掌柜从贾掌柜嘴里知道,客房尚滞留着五个外地的“顶印”客商。又听了一会儿贾晋阳的汇报,大掌柜看看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打断了贾晋阳的话,“余下的事情就不要再讲了,贾掌柜经财东会议不是一次了,切记事情一定要做得细上加细。有什么新的消息随时告诉我!” 
贾掌柜拿起清册走了。 
大掌柜说:“郦先生,今年‘顶印’的怎么这么多?” 
“市面本来就不好,这些人都有些实际的情况。” 
“都是些什么人?” 
“北京的一个京羊客,欠八万六千两银子;山东临沂一个丝线商,欠十二万;杭州的一个绸缎商,欠五万二千……” 
“是老相与吗?” 
“都是老相与。” 
“依老规矩办。”大掌柜说,“让他们在归化城找下保人签字画押,把所欠银两打入印票账。” 
“好吧,我这就去安顿。”说着,郦先生起身要走。 
“等等,”大掌柜把郦先生叫住了,“这顶印的事要做得麻利一些!财东会议的会期马上就要到了,已经有财东来了……” 
大掌柜与郦先生四目相对,大掌柜把后面的省去了,他知道郦先生什么都明白,无须自己多说什么。同时郦先生那一对熬红的眼睛也让大掌柜心里感到不安和怜惜,郦先生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好吧,”大掌柜说,“尽快地把顶印的事办完了,你也歇上一两日。” 
两天之后,五名顶印的相与中有四名各自在归化找到了地位相当的保人,签字画押把所欠银两转成大盛魁的印票账,手续办齐备了相继离去。只剩山东临沂的丝线商未能交割清楚,郦先生把他带去见大掌柜。这位丝线商姓米,四十出头的年纪,高身量消瘦的身材,被十二万的债务压得面色蜡黄形容憔悴,耷拉着脑袋弓着身子跟在郦先生的身后走进内院的小客厅。一进门,未等说话扑通一声便在大掌柜脚前跪下,说:“王大掌柜!我……我对不住老相与大盛魁!十二万两银两我肯定是拿不出来了,我随身带来两份契约,一份是水田,另一份是房产,是我乡下的最后一点资产,这两份契约交给您。”
3经官下狱(3)
说着伸手到怀里将两份契约掏出捧给大掌柜。那两份细麻纸的契约在大掌柜的眼前簌簌抖动,发出细碎的哗哗声。 
古海伸手把临沂客商手中的契约接了,展开在大掌柜面前,请大掌柜一一过目。两份器契约仔细看过了,大掌柜黑着脸说:“水田十八亩,房产八间,总共也不抵三万两银子!那九万如何办?” 
“我再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临沂城里的两间铺产已经被债主拿去了,这房产和地产是我最后的一点财产了。” 
“你为何不在归化找个保人把债务转为印票账呢?你是找不到保人吗?” 
“保人是能找到,可是我不能坑害朋友,我既然把房地契约都拿来了,就说明我无力再经营了,没了东山再起的希望。临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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