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手中把玩着那方丝帕,等待着她说出委托的事情,她双手握拳放在膝上,许是内心一番挣扎,终于抬起头,眼神坚定,“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实现?”
女子一笑,“得看你出手怎么样,当然朝廷中的事我们从不染指。”
她从怀中掏出银票,女子接过看了看,“说吧。”
她犹豫,终是说了出来,“我要做金陵坊坊主。”既然金陵坊不染指朝廷的事,那就让她来掌握住金陵坊,以后一切皆能得手。
虽然女子的一半面容掩在面具下,可仍能清晰地看出她挑起眉,瞪圆了美目,唇色娇嫩微张,愣愣一笑,继而笑声如摇铃响彻一片,她笑得直不起腰,指尖抹掉眼角渗出的泪看着面前的女孩,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我可做不了主,要不,我带你去见我们坊主吧。”
那一日,是她第一次见他,穿过复廊,穿过碧树繁花,穿过众人,他一身靛青衣裳,玉带束腰,一双眉目掩在白玉镂空面具后面,面具上用黄金镶着蔷薇图纹,繁华缠绕像纵横四溢的泪沿着右眼攀沿而下,一双眸如泉水润湿的黑曜石。他端坐于大堂中央,身后的屏风镀金,上刻缠绕带刺的枝条中开出朵朵重瓣蔷薇花。他一手支着案几斜倚身子,听罢事情的始末,他薄唇微扬,笑意渐深,在他的目光下,她有一时的不适,不知为何,心脏跳动的声音竟如此清晰,每一下都如响在耳畔。
他打量她许久,嗓音醇厚清朗,开口道,“我就是金陵坊坊主,对于你的要求我还要考虑考虑,趁我考虑的这段时间,让他们带你下去稍作休息,好吗?”
她什么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之后有人带她下去沐浴梳洗,梳洗完毕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起身走了过来,眉眼弯弯,身姿不凡,抬手轻抚她的头,爱怜般说道:“这样看长得还真白净清秀。”
他转身坐回大堂中央,眸子深不见底,“虹霁芮,你要做金陵坊坊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要先入我金陵坊,之后就得看你的造化了。”他语气一转,“不过,我们坊中从不收吃闲饭的人。”
她抬首迎上他的目光,“既然能说过我的名字,我有什么能耐你应该已经明了。”
他的笑如栀子花带着浅香,眼却如最矫捷的鹰隼般,“什么神医圣手、妙手回春,我们坊中也是不缺。”
她垂下眼,虹族霁氏能在朝中任职三代人,不光是凭着精湛的医术还有就是独特的解除巫术的手法,不过后者很少有人知道。
“我会解巫术。”她淡淡说道。
他自是知道这些,只是要她亲自说出来,他一笑,道:“我是坊主,倾华。”
她俯身跪下,“虹霁芮拜见坊主。”
那一年,她入金陵坊,这一步,便是她的一世倾华。
四十九 番外三 一世倾华 (二)
屋外,阴雨连绵,屋内,光线阴暗,雨水敲击屋瓦浅吟低唱般,素雅帷帐用银钩挂起,长长流苏垂下,淡淡药香弥漫,混合着雨水的湿润气息。
倾华半解衣裳露出横亘整个后背的伤口,血已经止住,虹霁芮熟练地替他上药缠上纱布。倾华看似清瘦却不瘦弱,肌肉紧致,身形挺立,那长年不变的白玉镂空面具如长在他脸上一般。
包扎完毕,虹霁芮在盆中洗手并收拾药品,倾华穿上衣服,他嘴角衔着笑意伸手轻抚虹霁芮的头顶,指下头发柔软,说道:“你来坊中已有两年,这两年长高不少。”
虹霁芮拍掉他的手,“坊主有伤在身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倾华笑意深深,“知道了,大夫。”他背对虹霁芮抬手解下面具,白玉面具握在手中,十指修长有力。从后面可以看到他弯起的唇角,头微侧,轮廓优美精致。
“我受伤的事要保密哦。”他侧头食指放在唇边做嘘声的样子。
虹霁芮开玩笑道:“那坊主得给我涨工钱。”
倾华一笑,“好说,将金陵坊的所有账目交给你管都行。”
虹霁芮继续玩笑道:“那虹霁芮要谢谢坊主的厚爱了。”进入坊中两年已知晓这金陵坊主倾华性情随和,平日里喜欢和人说些玩笑话,全无坊主的架子。
倾华哦了一声,“那我的这份厚爱你要如何来答谢?”
虹霁芮转身收拾器具,随口道:“自然是多做活。”
感觉到身后的倾华转过身来,他依旧是浅浅的语调,“多做活这倒不用,你不是想做坊主吗?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离坊主的位置更近一步。”
虹霁芮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言语,倾华在她身后展开笑靥,“做坊主夫人,只要我死了,坊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虹霁芮心中一惊,沉默许久,她想转身看看倾华的表情,确定他是否又在说玩笑话,刚转头倾华伸手止住她的动作,他的手指微凉贴着她的脸颊,嗓音近在咫尺,“转过头的话就说明你答应了。”
屋里一阵静默,唯有屋外细雨簌簌回应,许久,虹霁芮轻笑,“坊主,你又在说玩笑话了。”说着她转身,一抬眼,剑眉入鬓,却平生多了份清隽,鼻梁秀挺,下巴略尖,笑起来却是两颊一鼓煞是可爱,两边还有极浅的酒窝,他眉眼弯弯,眸子清亮,“你回头了,那么就是说你答应咯。”
虹霁芮一愣,继而眉峰一蹙,说道:“坊主还是莫要再说这些玩笑话。”
倾华俯下身凑近一脸严肃的她,“十日后我们成亲。”
望着他的眸,纯黑眸子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虹霁芮刚要张口,倾华脑袋一偏,说道:“坊中无人见过我的真面目,今日你见到了,不管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事情就是这样了。”
望着倾华一脸“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我只是来通知你的”表情,虹霁芮顿时无语。
第二日,坊中就开始张罗婚事,对于这门婚事,几位堂主表示得很淡然,唯有朱雀堂堂主纳挞玉手轻掩那桃花色唇,美目一转望天,小声道:“我还以为坊主会选我呢。”纳挞便是两年前将虹霁芮引入坊中见到倾华的女子。
尚有十二岁的玄武堂堂主大雨和小雨坐在屋檐上啃着糖葫芦督促婚事的筹备,每日一见到虹霁芮,两人在房顶上又蹦又跳,争着喊:“夫人好夫人好!”这时,青龙堂堂主朗伯总是将手边的物体一抛正中大雨脑门,两人翻身下来拽着朗伯开始拳脚相向。
和倾华成亲的时候虹霁芮十八岁,这场婚事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时候距离失去他,只剩六个月。
稀里糊涂中穿上鲜红嫁衣,稀里糊涂中拜了堂,稀里糊涂中他揭了她的喜帕,望着摘下面具的他,清隽儒雅不似这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浅浅酒窝,笑意淡淡。
虹霁芮突然一拍脑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整天带着面具了。”
倾华突然低头笑出声,两人并排坐着,他转头,问:“你说为什么。”
虹霁芮很认真说道:“因为你的脸丝毫没有威慑力,怕镇不住众人。”
倾华听闻掩嘴闷笑,肩膀抖动,虹霁芮看了他半天仍不见有停下的迹象,便伸手拽住他的一缕头发,倾华吃痛停了笑,捏着虹霁芮的手腕,告饶道:“好,我不笑了,你说对了,行不?”
之后的日子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只是身份而已,还有就是在倾华身边的时间多了。
一日午后,与倾华脱了鞋袜坐在池塘边上,脚边是四处游走的红色锦鲤,倾华的白玉面具摆在一侧,两人本是并肩而坐不多久就开始泼水嬉闹起来,直到全身衣裳都湿透才停下。
虹霁芮将贴着额头的湿发拨到一侧,倾华双手撑在身后望着远空,声音和缓,“芮,跟你说个秘密,金陵坊的秘密。”
虹霁芮望着他的侧脸,只见他浅笑依旧,说道:“其实金陵坊是赤炎门的一部分。”
虹霁芮一惊,“赤炎门?就是那个威望极高的名门正派?”
倾华点点头,一低头冷笑道:“是啊,就是那个名门正派,金陵坊在暗中为赤炎门铲除了多少劲敌。而金陵坊在此过程中频频受创,已削弱许多,门主已答应金陵坊脱离赤炎门下,条件是金陵坊要为他再做十件事,现在还剩下一件我们就可以脱离了。到时候,我们将金陵坊搬去南方吧,听说那边景色很好。”
原以为所有都会像倾华说的那样,他总是将事情算得很准,而这次他失算了,平生第一次失算,也是最后一次。
那日,她帮倾华带好面具,目送他离开,他一身靛青衣裳卓尔不凡。而最终回来时,朗伯架着他,鲜血濡湿他的衣襟,手捂胸口,鲜红黏稠的血从他指缝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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