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与随军夫人谷瑞玉》第102章


我们共同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光。后来我才发现,你不会长久伴随着我的,占据你心里的决不是女人,而是你的事业。我不否认一个好男人应以江山社稷为重。我也曾希望有一天你的大事可成。
当初我在吉林结识你时,我就羡慕你,也曾寄希望于你。当然,我决不是那种以声色为乐,一生沉溺于红尘之中,聊以自慰的小女子。我也想成为男人伟业中的贤内助,永远伴随在你的身旁。我甚至希望让自己变成你宏图大业中的一个小小马前卒。哪怕为你成其大业扮演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我心足矣!
可是,我渐渐发现我在你的事业中,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你艰难时的同行者、高兴时的同乐人而已。
谢谢你和于凤至的好意,可是,我不想再接受你们为我回家所做的安排了。不错,从前我曾对此有过种种期盼。那是我青年时痴痴以求的美梦!那时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回到那座大院里去生活!成为这个大家族的一员乃是我多年的夙愿。我以为只要能住进那座院子,就可以进入上流社会,就成了人人仰视的上等人了。直到于凤至请我的前夕,这一度让我孜孜以求的美梦,竟然被严酷的现实惊醒了!因为那时才认识到,即便我搬进了那座院子,我也不会得到我所追求的幸福。我天生就不是上等人的材料。我永远都只是个“戏子”。
汉卿,我虽然去了天津,可是我的心仍然记挂着你。
我希望你在闲暇时也应该回忆一下我们的过去。如果我们的缘分已尽,那么,就以我去天津作为一个最后的分野好了!如果你有一天想起了我,仍然希望我能回到你身旁的时候,我仍然希望回来。但是,我如果再回来的时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我谷瑞玉有我谷瑞玉的思想,有我的抱负,有我做人的主张。而你如果真心爱着我,那么,就应该给我为你军政大事出谋划策的权力,否则,我们还是什么夫妻呢?
祝你
飞黄腾达!
曾经追随过你的瑞玉
民国十八年一月八日
张学良捧读着谷瑞玉留给他的辞别信,心中百感交集。
他脑际忽然浮现出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他想起她心里就泛起种种思念,那是因为她留给他心里的印象太深了!他是在自己人生刚起步的时候结识的红颜知己,也是他在仕途上遭遇困难最多的时候追随自己南征北战的随军夫人。
“至爱的亲朋,莫非当真只能在一起共患难,不能共享幸福和康乐吗?”张学良眼睛里汪起了泪花,与其说是她的突然不辞而别让他怅然若失,不如说因为她的这封信打动了他的心。他不得不承认谷瑞玉信中说的都是心里话,她向他提出的要求和批评也大多出于一个女性本能的所求。可是,他不能同意她的要求,更不能答应她回来的条件。因为张学良清楚地知道,他绝不是个普通的丈夫,也决不可能顾及私情而容忍一位多情女子对自己的非份所求。
“缘分也许真的尽了吗?”他手托着谷瑞玉那封信,静静伫立在楼梯口沉思着。他在暗暗扪心自问的时候,心底忽然涌来了一股难言的痛楚。
第四卷 冬第五章 津门誓言(1)
夜风怒吼,大雪纷飞。
张学良由于凤至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进了一条幽深漆黑的胡同。蓦然在黑暗中蹿出两只狰狞的大黑狗来。大黑狗吠声骇人,两条狗飞也似地扑了上来,咬扯着张学良的军大衣。张学良拼命地撕打着,奔跑着,地上留下了一片血渍。于凤至“啊呀”一声尖叫,她急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原来竟是一场噩梦!
于凤至开亮了台灯,她见榻上竟然空无一人。
“汉卿他在哪里?”她惊愕地左右环顾,四周一片漆黑。
子夜时分,大南门帅府里一片岑寂。于凤至急忙披上了羊绒鹤氅,爬上了三楼。她发现张学良的办公室,在深夜时分竟还亮着幽幽的灯火。她轻轻推开了房门,发现暗淡的灯光,把张学良巨大的身影投映在淡蓝色的窗帷上。
此时张学良容颜憔悴,他正神情忧郁地伫立在张作霖戎装佩剑的大幅油画像前,凝视着画像两侧张作霖自题的对联:
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
“汉卿,”于凤至忙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狐皮大衣,披在了丈夫的身上。她探询的眼光,盯住了张学良瘦削苍白的脸庞。忽然,她指着几上的象牙烟枪,问道:“莫非真把烟给戒了?”
张学良克制住心里的痛楚,双手忽然捧起了烟盘子,“当”地一声,将烟具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于凤至愕然望着他:“你这是……”
张学良说:“从今以后,我戒烟了!”
于凤至见张学良神情庄重,她深深理解他此时的心境。叫声:“汉卿!”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夫妻俩依偎良久。张学良信手拿过一本《东洋史》,问于凤至说:“你可知日本的幕府政变吗?”
于凤至茫然摇头。
张学良对她说:“今天下午,杨宇霆对我说:‘今天东北的形势,就像当年日本幕府时期德川家康当政的时候一样。’我当时并不懂日本的历史,所以,才找来了一本《东洋史》。现在我总算弄明白了他的用意!”
于凤至忧心忡忡地将一杯咖啡递给了他,说:“日本的历史与我们东北有何关系?”张学良呷了口咖啡说:“当年幕府时期,丰臣秀吉死去以后,其子继承了王位。但是他贪图淫乐,将手中大权都委托给了自己的岳父德川家康。谁知道后来德川家康得了大权以后,反而杀害了他的女婿。不久又篡夺了女婿的王位。今天杨宇霆影射我是丰臣秀吉之子,那么,德川家康又指谁人呢?”
于凤至默然。
张学良略一沉吟说:“如果现在的东北局势,真如杨宇霆所估计的那样,那么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难道我张学良也会像丰臣秀吉之子那样,继续沉溺于酒色之中,醉生梦死吗?束手等待德川家康的篡权和杀戮吗?不,我决心已定,一定要从此振奋起来,除掉杨宇霆和常荫槐这两个奸佞!” “啊——?”于凤至听了大吃一惊,她一把捂住张学良的嘴,苦苦劝他说:“汉卿,此事你可万万说不得的。人命关天,非同小可。更何况你要杀掉的杨、常两位,都是当代东北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这又谈何容易?”于凤至见他不再说话,就继续劝慰他说:“汉卿,杨、常两人在东北势力强大,人脉充足,盘根错节。万一你一时不慎,失败在他们的手里,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啊!”
张学良说:“大姐,你千万不要这样给我泼冷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让我在这里束手待毙吗?我对杨、常两贼,早已恨之入骨。你还记得东北换旗的那天,杨宇霆当着南京代表的面给我难堪。在照相的时候,他和常荫槐夹着皮包就走。在南京和东北要人们的眼中,我张学良还有什么威信?现在的情势是:有我无他,有他无我!只有把杨宇霆和常荫槐两人除掉,东北才有宁日。”
“汉卿,你这简直就是在冒险!”于凤至忧虑重重地对着他叹息说:“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如此重大的事情,决不是你头脑一热就可以决断的。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杨、常两人决非一般小人物,你说杀就杀。杀了他们也许只是费了两粒子弹的事情,但是他们一旦死去,又如何来收拾东北的政治残局?杨、常两人不但在东北有很密的人脉网,而且他们俩人在南京和北京也有许多关系。这且不说,杨宇霆和日本人的关系你难道不知道吗?杀了他们以后,日本和南京会不会反对?汉卿,你千万不可孟浪行事啊!”
张学良说:“大姐,我已经想了许久了,对于杨、常两人,他们伺机除掉我已非一日之心。那次杨宇霆在家里祝寿的时候,如果不是你临阵救我,也许我就成了他们那场寿宴上的牺牲品了。当然,杨宇霆举办那样的祝寿活动,本身就是在向我们示威。他请来了那么多南北政治要人,目的何在?还不是在向我张某人示威吗?他是让东北军政两界都看看他杨宇霆的力量,同时也让人们看看我是个无能的阿斗!大姐,现在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了,我不灭杨、常,那么杨、常就一定灭我。与其他们灭我,不如我去灭他们。大姐,你能够帮助我下最后的决心吗?”
于凤至惊愕后退一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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