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北平1》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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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两人相处得很糟糕,但戏还是要演下去,徐金戈硬着头皮去杨秋萍家见了老丈人杨易臣,根据“黑马”的指示,这个婚姻要做得像真的一样,连细节都不能马虎,杨秋萍从小生长在北平,父亲又是梨园行的名角儿,亲戚朋友很多,倘若杨秋萍不声不响成了“南山堂”药店的老板娘,那么早晚会被人认出来,看来“黑马”的思路还是很严密的。
徐金戈的身世早在战前就由军统局的专职人员做了缜密的伪装,他是个孤儿,从小由北平天主教会所办的孤儿院养大,商业专科学校毕业后一直从事商业活动,这些经历都记录在战前北平市警察局的户籍档案中,完全经得起调查。
杨易臣第一次见到“姑爷”的时候并不满意,他一向尊重文化人,希望女儿能找个出身书香门第又上过名牌大学的人,谁知这位“姑爷”不仅是个不明不白的孤儿,还是个买卖人,这种条件离杨易臣的初衷相去甚远。杨秋萍一见父亲沉下脸便知他不满意,于是亲热地挽着徐金戈的胳膊对父亲宣布道:“爸,我非他不嫁,您要是不同意,我可和他私奔了,到时候您别怨我不孝顺。”
杨易臣见女儿态度坚决便连忙改口:“闺女,我没说不同意呀,你们年青人讲究自由恋爱,这我懂,你们先处处看。”
杨秋萍却直截了当地说:“爸,我们要结婚了。”
杨易臣惊愕了:“这太突然了吧,为什么这样着急?”
杨秋萍是个好演员,她在徐金戈的脸上吻了一下,甜蜜地回答:“因为我爱他。”
杨易臣一时说不出话来,竟愣在那里。
徐金戈却心里一动,他仔细望着杨秋萍,心里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白连旗最近又揭不开锅了,自从北平日本占领军宣布对粮食实行管制以后,德子的糖葫芦生意是没法做了,一是山楂和白糖类的原料来路被切断,二是有闲钱吃零食的人也少了。白家的家底儿经三代人折腾,如今能卖的只剩下白连旗自己了,至于能不能把自己卖出去,白连旗心里也没谱儿,一个只会吃饭不会干活儿的人,白送给人家当孙子,人家恐怕都得琢磨琢磨。当白连旗把他父亲留下的最后一间房卖掉之后,他就搬到果子巷德子家住了,德子也没有家眷,光棍一条,那间小屋家徒四壁,一副铺板用砖头支起来权做床,白连旗搬来后,两人睡一副铺板便嫌挤了,于是又偷了些砖头码在铺边,算是加宽了这张“床”。
住的问题好凑合,吃的问题却不好凑合。前些日子,两人实在没辙了,在果子巷北口的孙寡妇那儿吃了几天“瞪眼儿食”。“瞪眼儿食”是一种杂烩菜,有人把饭馆里酒席上的折箩攒在一起,用车拉回去重新加热再推出去叫卖,很受穷人欢迎。那些拉洋车的、扛大个儿的苦力都自带干粮,蹲在热腾腾的锅边用筷子夹肉吃,先吃后算账,规矩是不许挑,一筷子下去,大也好,小也好,肉皮也好,骨头也好,反正是一筷子一大枚铜板,能不能捞到肉吃要看你的运气。何谓“瞪眼儿”?是买卖双方都瞪大眼睛,卖主儿要仔细数着,若是哪位爷明明夹了五筷子却不认账,只交三个铜板,那这买卖可就做赔了。至于买主儿就更得瞪眼了,谁不想一筷子夹上个鸡大腿来,不瞪眼成吗?
白连旗头一回吃瞪眼儿食,没经验,他头一筷子下去只夹上来一根牙签儿,卖主儿可不管这个,“当”地一敲锅沿儿,算是记上了账,一大枚铜板就这么打了水漂儿,您再饿总不能啃牙签儿吧?白连旗长了记性,第二筷子下去就觉得沉甸甸的,他心头狂喜,认定是块五花肉,谁知却夹上了一根大骨头,更令人沮丧的是,这根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连点儿肉渣儿也没有,看来此人啃骨头的水平极为专业,决不亚于任何一条狗,卖主儿又一敲锅沿儿:“当!”又是一大枚铜板被记上账。白连旗简直不敢下筷子了,这一眨眼工夫,两大枚铜板没了,他妈的连块肉皮也没捞着,这不把人窝囊死?还是德子有眼力见儿,他知道主子不高兴了,连忙说:“主子,您歇着,瞧我的。”他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将一口丹田之气徐徐吐出,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这位爷在练气功。德子突然瞪大眼睛,出手如电,一副筷子如蛟龙入水直插锅底,转眼间一个完整的肉丸子浮出汤面,围在锅边的人群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叹:“噢……”犹如德子中了头彩。
当然,这个肉丸子马上就进了白连旗的肚子,他甚至没来得及仔细品味一下肉丸子的滋味,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滚落在胸前,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如今混到这份儿上,还活个什么劲啊。
别以为白连旗这一哭能哭出什么人生感悟,从此就励精图治,改变人生,根本没戏,这不过是情境造成的一时伤感罢了。白连旗是那种过一天算一天的主儿,他的头脑中永远不会产生出思辨的火花,他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从来也没想去干些经天纬地的大事,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帮不了任何人的忙,别人对他也不应该有太多的奢求,他白连旗能把自个儿的事情料理好就算是为这个世界作出贡献了。
“瞪眼食儿”吃过了,哭也哭了,这时德子不知从哪儿淘换些“高末儿”②来,用陶壶沏上递到白连旗眼前,他对着壶嘴儿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茶香顺着喉咙沁入肺腑,身上感到懒洋洋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他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羞愧,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在世谁还没个坎儿?关键是得想个辙了。
白连旗坐在炕头上想了好几天,终于决定放下架子,赁一辆洋车,靠拉车养活自己。当然,他没打算真去当车夫,他也没那个体力,这只是象征性的,卖力气的事自有奴才德子去干,白连旗认为自己能放下架子去赁洋车,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白家的先人们泉下有知决不会安生。
徐金戈和杨秋萍“结婚”以来,始终不大和谐,最尬尴的是晚上睡觉,结婚的第一天晚上,杨秋萍在磨磨蹭蹭地洗漱,徐金戈却坦然上了床,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一男一女躺在一张床上,该发生什么事自然要发生,他只需顺其自然就成。可杨秋萍却不这么想,她推了推徐金戈:“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咱们还没商量好各人睡觉的位置,你怎么就先躺下了?”
徐金戈无所谓地回答:“反正就这么一张床,还商量什么?总不能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地上。”
“哟,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你还真以为咱们是两口子?别做梦了,我说徐先生,你挑吧,你是愿意睡床上呢,还是愿意打地铺?”
徐金戈躺着没动,轻飘飘地甩过一句:“这还用问?我当然愿意睡床上。”
“徐先生,你难道不觉得脸红吗?自己堂而皇之地躺在床上,却让一个女人睡在地上,你好意思吗?”
“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去打听一下,有没有新婚之夜老婆不肯和丈夫睡在一张床上的?这倒也罢了,要是再把丈夫轰到地上睡可有点儿过分了,你说是不是?”
杨秋萍愤愤地将褥子扔在地上道:“好,我睡地上,只要你这个大男人看得下去,我无所谓。”
徐金戈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杨秋萍赌气铺好被褥和衣躺下。
徐金戈向床下看了看,见杨秋萍把脸转向另一边,显然还在生气,他叹口气无奈地坐起来:“好好好,我的姑奶奶,你赢了,我睡地铺。”
杨秋萍一骨碌爬起来,眉开眼笑地说:“这还差不多,还像个男人。”
徐金戈嘟囔着躺在地铺上:“像个男人?什么话嘛……”
睡到半夜徐金戈醒了,他感到口渴得很,便起身去喝水,当他喝完水准备躺下的时候却被杨秋萍的睡相所吸引,杨秋萍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雪白的胳膊露在被子外,胸前的睡衣扣也被挣开,隐隐约约露出半个乳房……徐金戈不看还好,一看便生出无穷的遐想,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虽说没结过婚,但也不是没亲近过女人,以前无聊时也曾被同事们拉着去过一些风月场所,干杀手这行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他们讲究的是及时行乐,当走出女人房间五分钟之后,这个刚刚和他亲热过的女人便在他心中永远地消失了,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徐金戈每次干完这种事心中没有任何愧疚,我花了钱了,谁也不欠。
徐金戈此时睡意全无,他索性点燃一支蜡烛,借着烛光欣赏起睡美人儿来,“灯下看美人儿”是前人总结出的经验,果然有道理,这时光线不可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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