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未必。”我笑笑,“言行主是生意人,说不定转手高价卖给了别人。”
“价都出到顶了,再转手能赚几多钱?”老爷子摇头,“况且还说不准是谁买的,总之刀就没了下落。”
柳寒衣眼中沉沉,我终于看到他流露惋惜神情。
“也罢,当初弃了它,再见也是愧对。”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老爷子,你手中最好的兵器,与巨阙差几分?”他又抬眼,神色已冷锐如常。
“这……我手中刀比之太差,剑倒有一柄自己藏的。”老爷子心一横,摇头道,“罢了罢了,伢子你拿去罢,空悬在我墙上不能尽其所用,剑若有魂也会悲鸣。”
“此剑与巨阙对,可撑几回?”柳寒衣问。
“那要看用剑人。巨阙现在剑盟盟主邵归雄手里,以他修为,十分力尽上……”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最多十招。”
“如此,足够。”柳寒衣起身,“谢谢老爷子。”
“下手记得轻重,你的修为……我一生都没有见过。”老爷子叹道,“但力道放之过盛,冲撞剑身,这剑就要断在你自己手里。”
“是。”柳寒衣拾了朱氏给的一袋金银珠翠,将其中金块尽数挑出搁在桌上。
“算喽。伢子,你我相识一场,这剑给你算饯别礼。”老爷子幽幽道,“往后大家是陌路人,你莫要再来。这两趟活计九死一生,要是这次失了手……算老爷子送你的陪葬。”
柳寒衣一怔,点点头。
“这金款留着,我想请老爷子带她挑柄刀。”他道。
我诧异地望他。
“你不是说她金盆洗手了?”老爷子笑。
“有把刀防身,总不会错的。”他道。
老爷子搁下烟枪,站起身摆摆手,示意我进铺子深处。
我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跟进铺子。我的刀很少用以防身,出了鞘,往往要死人。
而且,我永远不知自己的刀会扎进谁的胸膛。
(十三) 冬至下弦
更新时间2012…9…16 17:19:02 字数:4307
有时我会想,“戕血伐心”柳拓心是个怎样的人。
传说中的柳拓心有一把杀人取命的辟骨刀,有一刀取心脉的绝世刀法,还有一片冷酷狂戾的杀心。
可除此以外,无人知道更多。
江湖惧他挥刀,但不知他为何挥刀;江湖知他杀人,但不问他为何杀人。
他在漫漫江湖里砍出一条自己的路,直到所有人皆知他的刀,但还是无人知晓他的心。
偶尔的偶尔,我会猜测有身手跟柳寒衣闯鬼宗门的人是谁;更少的时候,我会猜想有胆量犯下兰亭县府九命案的,是怎样一个人。
这样的人可是天生桀骜,可是生性嫉恶,可是眼里容不下尘埃?
这样的人可是偏执骄狂,可是漠视生死,可是不小心走偏了刀?
亦或者,只要遭遇看不惯的,他就挥刀。
我摇摇头。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我又如何想通。
或许他把心也寄给了刀,从不会有人问一把刀的心,因为刀只事杀。
我混沌地想着,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冬至前夜,月是下弦。
梦醒之间,冷冷的月照上眼。
我到底是醒了。
夜极静,蝉蛙虫鸣在冬日皆已死绝,黑夜吞没了所有音响,布下漆黑的一片颜色。只有月很亮,亮得幽然,亮得刺骨,亮得惆怅。
冬夜的天很冷,今夜无风,我卧在床上,迷蒙间撑起身,黛青的发丝有几缕挡了视线,我朦胧望着窗外弦月,脑中昏昏想着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日冬至,柳寒衣要动手,日月长短要翻覆。
我心中霎时清明,推开了轻暖的被褥,室内夜凉扑面而来。我在庭院的客房中,这本是无人居住的一间,好几日前我被他安置在这里。房子很干净,冰冷的窗檐、黑漆的门楣、笔挺的屋脊,尘埃薄薄几不可见。漆作黑色的木桌上放了刀,刀是普通的柳叶刀,线条柔美的刀锋能深切入皮肉,薄钢单刀并不十分坚硬,但刀身很轻,名字好听。
我披了单衣,青绿的缎裙在月色下泛出幽冷碧寒。我没想过起身要做些什么,但今晚睡不着的,必然不止我一个。
穿过门廊时我路过他的房间,房门未合严,我想其中该是空的。我踏上前廊,透过漏窗可望见前庭院落。漆黑的窗格将明月分割为残缺几块,月下一个小院,院中花草尽凋,两棵雪松歪斜孤立,两方石凳一处石桌,在夏夜显三分拙朴清凉,而今日今夜,只一片萧索寒凉。
我独立院落,有风擦过脸颊,带出空气中草木荣枯的气息。
我眼梢轻跳。今夜无风,气流从上方来。
有悠悠的声音传到耳里。
“喝酒么?”
我回身,柳寒衣高高坐在屋顶上,青砖黑瓦搭成的屋顶整齐干净,漆黑的瓦片如墨,在月下泛出幽深之色。他穿着灰白的外袍,冷月下倒并不刺眼,好像他就应该这样远远坐着离开人群,反正总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手边有酒,酒坛边有两个碗。
我笑笑,踏着屋檐边上的一棵雪松,借力翻上屋顶。
平地凌空一跃翻上三丈屋顶,那是说书先生自己的创意。想翻屋顶至少需一样借力的东西,或者踏带楞的廊柱两脚跃上。我少时练了许久,借竹楼墙根的一棵歪脖子树往上爬,每次洛惜鸣在屋顶接我,最初往往是他将我拽上去,到后来我一个人也能上去,最后只要在树上踏一次便能翻上两丈。
柳寒衣大约想起我身上有伤,站起身想接我一把。庭院的屋顶不算高,我凌空在雪松的枝杈上踏一脚,未料到他起身,算错了落脚点,两人猛地撞在一起。
屋瓦震动,未启封的酒坛倾倒了沿屋角滚下,我一脚勾起酒坛,手接上坛子的一刻脚下又滑,侧身却有人揽了我的腰临空疾退,两人又稳稳立在屋脊上。
“柳兄不仅刀剑练得好,身法也厉害。”我从他身边退开放了酒坛,整了衣衫在屋顶坐下。
“青夕也不是好酒之人,紧张个酒坛子做什么。”他随地坐下,“你伤好得倒快,可小心别又摔了。”
“说了喝酒,怎好扫兴致。”我低头,随手开了酒坛,“况且我不紧张,柳兄就不心疼远海清么。”
清醇的香气霎时飘在空中,和着月色飘渺,令人心中一荡,不觉忘了冬夜至寒。
“摔了就不疼么?”他轻轻看我一眼,目光顿了片刻,道,“你没带刀?”
我一怔,自己向来是刀不离身的一个人,先前无刀随身是无奈,此刻有刀却忘带,是不自觉地以为身边安全。
我望了望柳寒衣,他侧脸笼进苍青月色,眉眼间少了杀气锐意,只有淡淡的清冷。
“柳兄也没带剑。”我低头斟酒。
柳寒衣也愣,许久他缓缓地笑起来。少了刀剑随身,周围多了一分生气,冷月亦带几分柔和。
“柳兄明日几时动手?”我递了一盏与他。
远远的传来三更钟鼓,然后又是无声。
“时过三更,已是今日。”柳寒衣接盏,“就定拂晓。”
“郭翎该在言府附近那处宅院,离此处不算远。”我虚望向一片夜幕,万户灯火寂,千家沉梦中。坐得高了,看出去的景象静谧开阔。
“附近几处都去看看,朱氏所言毕竟蹊跷,反正不差这些时间。”他道。
“不赶时间?我还以为柳兄定在拂晓动手,是因为今日另有一单。”我饮一口远海清。
他微微诧异地望我。
“柳兄在朱颜阁烧掉的那封信,我偷看了一眼。”我莞尔,“邵归雄今日抵灰都,柳兄又急着要老爷子五日内打刀,只能是为了今日对他手中的巨阙剑。柳兄先前在拆信时面色不善,也是因为看到丧会与邵归雄的来日相冲,不知今日该去解决哪边罢。”
他无奈地笑笑,摇头道,“你真是个棘手的人。”
“柳兄未刻意防我。”我笑,“否则我也猜不到。”
“其实就算郭翎今日去出席丧会,我也早做了打算。”他低头道,“不论发生什么,我会优先杀了邵归雄。”
“郭翎的人头在柳兄眼里不值几个钱?”我问。
“郭翎是一单生意,只不过这单生意我刚好想做。”他饮尽一盏远海清,“他是我最后一单。往后,我只杀自己想杀的人,刀手的日子,今日到头。”
“柳兄先前何尝不是只接自己想接的单子?”我摇头,“既如此,当初何必入行?”
“打探齐喑堂的底细,杀该死的人。”他道。
“那邵归雄……也是柳兄心里该死的人罢。”我叹了口气,又斟满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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