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第47章


坐在卧房正中椅子上的赫然是杨金水!
满面的风尘,显然是刚回来,因此身上也依然是沾着尘土的行装,两眼翻着,望着上方,脸冷得像铁。
四个太监站成了横排,费力想控制那不听话的手和脚。可手还是在抖着,脚也还是在抖着。
“都有哪些人知道我回来了?”杨金水的眼望向了门口那随行太监,冷冷地问道。
四个太监一哆嗦。
门口那随行太监连忙进来了:“干爹,咱们是从后门进来的,知道的人也就那两三个。”
杨金水:“打招呼,有谁露出去说我从北京回了,立刻打死。”
随行太监:“是嘞!”答着疾步走了出去。
一番交代,杨金水的眼又翻向上方。四个太监又抖了起来。
“好热啊。”杨金水突然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四个太监立刻像听到了观音菩萨说话,立刻拥了过去,放脸盆的放脸盆,放脚盆的放脚盆,抢着给他取帽子,脱鞋。
瘦太监将面巾提着两只角在脸盆里漾了漾,轻轻一绞,递给了胖太监,胖太监接过那团面巾一抖,摊在掌心,便去给杨金水擦额头。
“脏。”杨金水嘴里又迸出一个字。
胖太监的手立刻僵在那里。
脚底下那个正准备捧起杨金水的脚放到脚盆里的太监,手也僵在那里。
四双眼睛一碰,立刻急剧琢磨起来,很快都明白了。
胖太监慢慢地将面巾放回脸盆里,率先从怀里掏出了那张银票。另外三个太监也都从怀里掏出了各自的那张银票。四个人并排跪了下来。
胖太监:“好狗不吃外食。沈老板给的银票儿子们收下都只为作个证据,等着干爹回来。”
“外食是有毒的。”杨金水的眼这时才望向他们,从第一张银票开始扫视过去,“真有钱,一赏就是四千两。”
四个太监立刻顺着话风纷纷表态:
“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就想收买我们!”
“也不想想,他的钱是靠谁赚来的。”
“惹恼了干爹,一脚踹了他……”
“吃了。”杨金水不耐烦了。
四个太监的话戛然而止,互相望着。
最小的那个太监最早悟出了这句话:“干、干爹赏我们吃银子呢……”
听清了,那三个太监立刻将各自手里的银票塞进嘴里大嚼起来,那个小太监也连忙将银票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明朝的银票本就是用掺了麻做的纸印成的,纸质韧硬,便于流通,嚼起来已十分费劲,吞下去的时候就更难受了。四个太监一个个吞得眼珠子都鼓了出来。
“干净了?”杨金水问道。
“干净了……”银纸还在喉咙里,四个人又不得不抢着回答,那个难受自不用说,答起来便不流利。
“真干净了?”杨金水盯着又问道。
四个太监又怔住了,不敢互望,各自转着眼珠子琢磨。
这回是胖太监最早悟出:“回干爹的话,只要还在肚子里便不干净。”
矮太监立刻接言:“拉、拉出去才干净……”
“总算明白了。”杨金水语气平和了下来,“叫几个人帮帮你们吧。屁股上打一打容易出来。”
“干爹饶命!”四个太监嚎了起来。
“嚎丧!”杨金水怒了。
四个人立刻止了声。
杨金水:“那个高翰文沾了芸娘没有?”
“老天爷在上!”那胖太监立刻接言,“手都没挨过。”
杨金水的脸色好看些了:“这个主意谁出的?”
胖太监:“回干爹的话,应该是沈老板和郑大人、何大人一起商量的。”
杨金水:“在粮船上挂着织造局的灯笼去买田是谁的主意?”
四个太监一下子愣住了。
杨金水:“说!”
还是那个胖太监:“谁出的主意儿子们确实不知道。不过粮船挂灯笼的时候郑大人、何大人都在场。”
瘦太监:“沈老板出行时轿子前打的也是织造局的灯笼。”
杨金水那张脸青了,两眼又翻了上去:“好,好,脏水开始往皇上的脸上泼了……好,好。”
四个太监吓得脸都僵住了。
随行的那个太监在外面打了招呼回来了:“回干爹,都打招呼了。”
杨金水:“这四个人拉到院子里去,每人赏二十篾片。”
四个人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怔怔地跪在那里,望向杨金水。
随行的那个太监:“够开恩了,还不谢赏!”
四个人这才全缓过神来,一起磕头:“谢干爹!谢干爹!”
随行太监又向杨金水求告:“干爹,现在也不能兴师动众,就让他们打鸳鸯板子吧?”
杨金水:“太便宜这几个奴才了。”
这就是同意了,随行太监立刻转向四个太监:“开天恩了,打鸳鸯板子,还不快去!”
“谢干爹!谢大师兄。”四个人又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大赦般退了出去。
那随行太监从赤金脸盆里绞出面巾,走到杨金水面前,给他轻轻地擦着脸,一边低声说道:“刚听到的,郑泌昌、何茂才他们摆平了高翰文,现在又叫裕王举荐的那个淳安知县杀灾民去了。他们这是一边杀人,一边打着织造局的牌子买田。”
杨金水睁开了眼,对那随行太监:“拖不得了。你立刻去,拿兵部的勘合,用织造局的公函,通知驿站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宫里,我有信给老祖宗。”
随行太监:“晓得。”
3淳安县城县衙门外大坪
宵禁一开,百姓全来了。虽然都静静的,但人头攒动,又值遭灾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里都藏着敌意,望着绑在柴堆上的齐大柱和井上十四郎,望着柴堆四周那十几个站笼。
省里调来的兵十分紧张,圈着刑场的大坪,长枪火铳都对着观刑的百姓。
这种平静果然被打破了,先是北边那条街上起了骚动,大坪四周无数双眼睛都望了过去,人群便涌动起来。
那队官紧张了,大声喝道:“省里来人了!挡住,都不许乱动!”
兵们便调转了长枪,用枪柄那头杵前排的人。
后排的火铳手也高举着火铳,纷纷喝道:“后退!后退!”
前排的人便往后退,无奈后面的人更多,人群仍往前涌。
一群衙役过来了,手里捧着碗,碗里装着墨,用好大的笔蘸了墨往后排人群头上洒去。人群这才往后退去。
北街两边的人都被官兵逼压向临街的店面,中间空出了一条通道。
海瑞牵着马在北街的街面上出现了。他的两侧和身后是那群省里的官兵。
海瑞一行走进了大坪,人群又涌动起来。
洒墨也不管用了,那些衙役是早准备好的,立时搬过一条条板凳,隔着士兵站了上去,朝前排后面往前拥挤的人,点着头用皮鞭乱抽:
“你!退后!”皮鞭抽向一个人头。
“你!退不退!”皮鞭抽向另一个人头。
“就是你!再挤,就锁了你!”
人群又往后退了些。
海瑞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也不看四周的人,稳步往前走着。
突然,海瑞站住了,目光望向数步外那座一丈余高的柴堆。
一双眼睛在柴堆上闪着光直视着他!
海瑞也直视着这双眼睛,他认出了,就是在杭州漕运码头自己放走的那个齐大柱!
齐大柱的口中这时横着一根口勒,两端有绳绕向脑后紧紧绑着,只有目光中似有无数的话要说。
海瑞不再看他,把目光又移向了和齐大柱绑在一起的那个倭寇。
井上十四郎这时面若冷铁,两眼望天。
海瑞徐步往前走去,站笼里一双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望着他。
又是两张见过的面孔,是在漕运码头和齐大柱一起拜见过他的两个桑民,口中也横着勒条,目光中闪出求救的欲望。
海瑞的目光却出奇的冷漠,走过一只只站笼,走向衙门。
“哎!抓住!”身后响起了喊声。
海瑞停住了,慢慢转过身去。
一个老汉,就是马宁远马踏青苗时趴在田里的那个老汉,刚挤出人群便被人群前围着的兵士扭住了,在那里挣扎着喊道:“冤枉!青天大老爷,我们没有人通倭,全是冤枉!”
海瑞远远地望着他。
这时人群中也有人喊了:“冤枉!都是冤枉!”
紧跟着喊的人越来越多。
镇守的队官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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