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81章


“妈的,瞎折腾啥!” 
夜已很深,三星移到西边天际。飞毛腿卧室火炉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李秀娟盯着飞毛腿,丝毫没放松警惕。胡子大柜对她说来是个谜,又不能与他搭话。 
“天亮后,我放你出去。”这是飞毛腿夜里说的第一句话。 
放?走?李秀娟惊讶。 
“我遛马时带上你。”飞毛腿起身拉开窗帘,天已蒙蒙亮,“松开绑绳后,你必须对我十分服帖,否则你永远别想离开土窑。” 
“哎。”李秀娟答应,尽管将信将疑,她还是照胡子的话去做。 
松了绑绳,李秀娟站起身,迅速抓起飞毛腿扔过的一件衣服,遮住袒露的前胸,极力回避胡子大柜火辣辣的目光。她跟飞毛腿走到院子里,她扶她上马。 
清早的寒风袭来,李秀娟打个冷战,朝昨夜捆绑康志的拴马桩望去,那里已经空空荡荡,木桩残留着几段割碎的苘麻绳,依稀可见几片深红色的血迹。 
“康志啊,你现在怎么样啦?”她眼里含着痛苦的泪水,默默地说,“只要我能出去,一定尽快带队伍来救你。” 
飞毛腿策马出院后,朝东南方向驰去,翻过两道土岗和一片开阔的草地,老龙眼匪巢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了。 
“下马!”飞毛腿勒住马说,“走远点。走吧,别让我的弟兄再遇到你。” 
李秀娟下马后,疑惑地望着飞毛腿,晨光给胡子大柜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冰冷的脸庞有了几丝暖意,两腮现出浅浅的笑窝,仍然脚不离镫,手握缰绳,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他,你们打算……”李秀娟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希望,问。 
“跟你没关系。”飞毛腿冷冷地说。 
两人对视片刻。 
一匹银鬃马射箭一样飞来,打老远就喊:“大——哥!”
《玩命》P卷(8)
李秀娟只跑出几步远,飞毛腿便催马撵上她,鹞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抓起,重新掠上马背。 
“大哥,球子啃土(晚)有两台滚子(车)要经过腰坨子,拉的是大沙子(米)、浮水子(豆油)、还有留干子(肉)……”二柜异常兴奋,鹰眼发绿、发蓝、发红,“过清明的嚼管儿(好吃喝)就有啦。” 
“踹(走)!”飞毛腿说。 
金鬃马甩开四蹄,银鬃马紧随其后,两马并驾齐驱。 
“中意吧?大哥。”二柜瞟眼马背上的李秀娟,笑着问。 
“二弟眼力还行。”飞毛腿满意地说。 
到院子后,飞毛腿吩咐弓长子将李秀娟送回自己的卧室,而后抽出手枪,朝天鸣放三枪。 
“快,快点!”总催骂咧咧地道,“聚(集合)!” 
胡子按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次序排好,总催报告人数后,便笔直立在一旁,等候大柜训话。 
“弟兄们,”众匪面前的飞毛腿是又一张脸,威严的大当家的,她的话很简短,“拾掇好喷子(枪),磨快青子(刀),大煞落(日落)我们去打大轮(车类)。散!” 
飞毛腿回到自己卧室,看见弓长子正训斥李秀娟,便说:“好生待她。” 
“是,大爷!”弓长子点头道。 
砰!院内再次响起枪声。马蹄、枪械碰撞,马嘶人嚷一片嘈杂声,许久才沉静下来。 
飞毛腿在马背上检阅一遍队伍,下令道:“朝腰坨子,压!” 
五 
土窑里留下的几个胡子,准备明日祭祀已故匪首大德字的物品,伙房忙着蒸供品象鼻馒头,热气腾腾,麦子味道很浓。 
有人打开一把锈锁,走进一间漆黑的小屋,条桌上摆着雕花楠木骨灰盒,旁边是一顶缀着红缨的六块瓦毡帽,一套长衫马褂、马靴,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把盒子炮,还有一把带鞘的日本指挥军刀,从刀身长短上看,是佐级军官佩戴的。 
到了每年大德字忌日这一天,胡子便把他的遗物移出,摆在院心,受众兄弟的拜谒。 
“你这么小年纪……”屋内只剩下弓长子,李秀娟大胆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敢盘蔓子!”弓长子恼火,稚气的娃娃脸发怒时真有些吓人呢!他摸摸腰间的手枪,抽出半截又放回去,“再盘蔓子,叫你吃面条(鞭子抽)。” 
“盘……”李秀娟不明白外人随便“盘蔓子”犯了大忌,胡子最忌外码人问他们的真实姓名、详细地址、家庭状况,疑心你知道底细报复。询问他们姓氏名谁称盘蔓子,假若在大柜面前盘蔓子,则惹下杀身之祸。 
“吃吧,”弓长子去厨房端来水饺,说,“三鲜馅儿的漂洋子。” 
“你们大爷好像挺善良。”李秀娟试探着说,“看样子大爷对你不错。” 
“要不是叫他,我早就影(跑)了。”小胡子弓长子掏出心里话,随即又像是后悔,不再往下说。 
“小兄弟,我真害怕你们大爷杀了我。” 
“哪能呢,大爷喜欢你。”弓长子说,“明天祭老大爷,和你一个绺子的男兵,保准顺线。” 
“顺线?”李秀娟哪里懂得土匪黑话,从弓长子得意的表情分析,顺线肯定不是件好事。她问:“告诉我,啥叫顺线?” 
“枪毙!” 
“啊!”她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心慌起来。 
“明天老大爷忌日,用当兵的血祭他,他死在兵的手里。大爷发过誓……” 
一家头顶一方天,一个绺子一个规矩。每年这一天,被捉来的兵绑在拴马桩上,剥光上衣,先用刀尖在胸脯划出“奠”字,再用杯子接血,然后掺进酒里,由大柜将这杯血酒洒向灵位,众胡子随之高声道:“与灰狗子(兵)为敌,血祭大哥(大爷)!” 
“我们的仇人是兵啊。”大德字在世时经常这样说。从拉起绺子起,他便与周围的兵结了仇怨。最初,大德字虔诚地笃信佛教,把打家劫舍看作对恶人的惩罚,周济穷人是行善。绺子里的人都是衣着无落的穷人,抢夺为了吃穿,从不开杀戒。后来,当兵的对他们追杀,一次竟打死十几名弟兄和数匹马。残酷的现实逼迫大德字面向佛主几番请罪,声嘶力竭地喊出个“杀”字!
《玩命》P卷(9)
“奶奶的,”大德字负伤,躺在炕上叫骂着,“都说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咱当一天响马,就打一天兵!” 
飞毛腿更恨兵。 
一次去县城探路,飞毛腿看见一个日本军官在热闹街上调戏中国小姑娘,口喊花姑娘的,在小女孩身上乱摸乱捏。 
女孩在明晃晃的军刀威胁下,惊恐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目光是那样的无助,围观的市民木然地看着。两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竟然挥着黑狗尾巴似的橡皮警棒,喊道: 
“靠后!圈大人薄,得看得瞧。” 
女孩忽然愤怒,朝不可一世的日本军官扑去,她要用牙齿复仇。日本军官像只野兽吼叫一声,抽出军刀道:“死啦死啦的有!”军刀刚一出鞘,只听得一声枪响,日本军官当街中弹身亡。 
“天妈呀!”两个警察未等醒过腔来,耳朵被枪击穿。 
飞毛腿在马上骂道:“让大家记住你两个秃耳朵走狗!” 
此事发生后,日本宪兵队决定清剿大德字绺子。 
两年来这个绺子今天枪杀日本鬼子,明天袭击给养车,搅得驻守白音塔拉草原的日本兵鸡犬不宁。日本人调集兵力,县警察大队全部出动配合,在阴雨连绵的夜晚,包围了大德字的靠山窝棚,迫击炮、轻重机枪,一起朝土窑射击。 
大德字不听飞毛腿劝阻,甩掉衣衫赤膊上阵,亲临炮台督战。日本军官咿哩哇啦地叫喊,炮弹呼啸,土窑哪里经受得住强烈炮火轰击,房屋中弹起火,几匹马被炸得血肉横飞。 
忽然一根血淋淋的肠子,难分辨清楚是人的还是马的,从空中抛落在大德字脖子上,他拉扯掉了,端着发烫的枪管,刚喊出“小日本”三个字,炮台便被炸塌,他负伤倒地,依然举着枪喊: 
“弟兄们,别住(阻挡)!” 
“聚!”飞毛腿明白众兄弟的心理,如此死守下去,势必全绺覆没,土窑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冲出去,是唯一的生路。马队集合完毕,将受伤者一一抬上马背。此刻,大门完全被炮火封住,从何处出院? 
“跳下围墙!”飞毛腿果断地命令道。 
金鬃马顺着马道驮飞毛腿来到北大墙上,刹那间,马队云飞墙顶。金鬃马畏惧地竖起前蹄,眼前是深深的壕沟,众兄弟眼睛看着二柜,只见飞毛腿夹住马腹部,身子前倾,脸紧贴马鬃,猛抽一鞭子,金鬃马虎跃而下,接着数匹马相继跳下高墙。 
胡子回到老巢老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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