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第86章


身上有水,就扑上去。渴,太渴了。嗓子风干,嘴唇龟裂,像风干多年的老榆树皮,流出鲜亮的血。身躯晒蔫的蒿草一样枯萎挺立不直,坐不稳鞍子,摇摇晃晃。 
沙漠之中,总算出现一小块草地,浅浅的绿色燃起他们的希望,大多有生命的地方都有水。如果苍天有眼,神奇地造就一个救命的水坑。草地近了,绿也疏淡了,草稀稀的,连缀起来从远处看才是一片葱绿。这是耐旱的沙打旺草,沙漠植物生命顽强的佼佼者。
《玩命》P卷(18)
“今晚就住在这儿!”飞毛腿选择草地为落脚点。 
草可饱马腹,草根人可食。那顿半饥半饱的早饭,已在沙漠一天奔波跋涉中消耗殆尽,饥肠辘辘,胃隐隐作痛。 
“弟兄们都快饿死了,杀一匹连子(马)吧!”二柜双龙饿狼一样的目光盯着马队中一匹老马菊花青。 
飞毛腿骑菊花青马入伙的,它始终伴在她的身边。后来她得到匹快马金鬃子,菊花青老了,负过伤,尽管不中用,也没舍得杀掉它。胡子们有所不知,当年她离开门达镇时,康志父亲送给她的,康志打猎经常骑它,菊花青常使她重温逝去的美好梦境。 
众胡子渴望的目光纷纷落到菊花青身上,过口(年龄大)的一匹无人骑的纯粹闲马。在这生死逃亡的非常时刻,每匹有主的坐骑是不能轻易杀掉的,要杀,唯有这匹菊花青。 
“不!”飞毛腿不肯。 
二柜双龙恨恨地走开,众胡子无望地低下头。 
“给你!”弓长子端来半铁盒浑浊的黄色液体,送到李秀娟面前,一股酸臊味儿钻进鼻子,她立刻要呕要吐。然而这黄色液体此时是最宝贵的,这是半盒马尿。喝它解渴或救命,胡子所有绺子几乎都经历过,这一宝贵、特殊水源,不知从死神那儿夺回多少条性命。 
莽苍的荒漠滴水难见,生的天平上,一端是生命,一端是酸臊的马尿。人喝马尿,马喝人尿,往复循环。只是消耗大于补充,人马之间液体循环速度愈加缓慢,流量在减少,颜色在增浓。弓长子蹲在马肚子下不知等了多久,手擎只铁盒子接了多久,才弄到这半盒可怜巴巴的东西,自己没有舍得喝一口,给李秀娟送来,大柜有过吩咐,要照顾好她。 
饥渴面前,呕吐感很快被求生的本能所抑制,她接过铁盒子送到嘴边,只呷了一小口,又放下来,转向金鬃马下。 
飞毛腿蜷曲在马肚子底下,嘴唇干裂出道道血口,如此情形下,唯有自己能从女人的角度怜悯大柜飞毛腿,李秀娟端铁盒子走过去。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 
飞毛腿推开铁盒子,慢慢站起身来,抽出手枪,推上顶门子儿,一步步朝菊花青走去。抉择是痛苦的,她的双腿抖得厉害,手枪渐渐抬高,已与菊花青额头平行了。 
砰!一声枪响,同时响起一声马嘶,菊花青庞大身躯摇了摇,重重地倒下。 
众胡子眼前一亮,像见到清亮的河水,几十个人一齐拥过去。有人苍蝇一样吸吮涌出七窍的血,有人嘴贴到马的羞涩处,直接吮吸马因遭枪击疼痛而失禁的尿液。 
胡子们太渴了,渴红了眼。 
飞毛腿心思沉重,黯然地望着苍凉的荒漠,一种负疚的情感苦苦地折磨着,她悲痛地揩下眼角。 
已记不清是哪年春天,太阳暖融融的,草地绿茵茵的。她躺着,仰望慢悠悠飘移的云彩。忽然,几道乳白色的水柱喷射出来,溅到唇边,流入口中,是那么甜润、醇香。哦,真美!她欣然用嘴去接洒落的奶柱。草丛中,康志在笑,笑得奶甜。他钻在菊花青腹下,握着它蓄满奶汁的乳头,枪一样射向她。 
菊花青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撕裂荒原穿破众心的最后哀嚎,向人们宣告:它曾穿过枪林弹雨,忠诚地与主人草行露宿,出生入死,到头来死在曾舍命保护的主人枪口下,剥皮剔骨,饮血食肉。 
菊花青之死,使飞毛腿肝肠寸断,爱情的信物蓦然消失了,鞍鞒磨秃的脊背那股经久不散的热量再也无法体验到了。曾几何时,那块极小的领地属于自己,也属于他——康志。多少天真的梦幻,多少深情眷恋汇聚在马背上。它去了,爱情使者走了,回归往事河流中的小船沉没了,只剩下两只空空的浆,哀默地漂泊着……她忽然感到自己形单影只,那么的孤单落寞。 
“去了,都去了!”飞毛腿凄然地说。 
昨夜突围时,飞毛腿率马队杀将出来时,村头的树林里响起十分熟悉的声音: 
“重机枪,向胡子马队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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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飞毛腿心里猛然一颤。 
听声音是康志,未等飞毛腿从惊怔中醒过腔来,机枪响了,是连发,几个弟兄纷纷中弹落马。 
“狠狠地打!”康志还在命令机枪。 
为了众兄弟冲出重围,飞毛腿举起枪,朝那熟悉声音方向射击,她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一枪没击中他的要害。 
十 
康志确实被击中了,他在野战医院躺了四天,第五天便拖着伤腿参加区委召开的剿匪会议。 
会上,多数人认为飞毛腿匪队进入骆驼愁后,肯定不再吃回头草,将继续向荒原深处走,然后穿越国境外逃。 
“如果飞毛腿在骆驼愁一带找到水源和食物的话,他们将改变苟延残喘的处境,会卷土重来。”康志提出自己的看法,“我们应该派人在骆驼愁一带侦察,以防他们绕道回来。” 
最后,区委会一致通过康志的建议,立即组成侦察小组,即日动身去骆驼愁。 
“该死的胡子,偏偏给打中了腿。”康志为不能亲自去侦察匪情着急,暗骂起胡子来。 
高家土窑这仗让胡子逃掉了,自己有责任,完全低估了土匪的力量,不然县大队派兵协同作战,飞毛腿就插翅难逃了,他责怪自己。 
护士来送药,康志想起来李秀娟。打扫高家土窑战场未发现她,十几具死尸都搜过了,也没发现自己留下的长命锁。也许李秀娟和救自己出匪巢的那个不知名的蒙面人还在绺子中。胡子进入骆驼愁,缺粮断水,他们会不会对秀娟下毒手?过去听说过胡子饿红了眼,吃人肉喝人血。他默默为她祈祷:但愿你们平安无事。 
荒漠的夜空连一只鸟儿都不肯飞过,只有昏昏欲睡的星星,不时发出低哑断续的梦呓。吞食菊花青骨肉后,胡子们钻进各自坐骑下去睡觉,饱吸一天日照的沙子,几乎要燃烧起来,热锅似的烘烤着,很多人刚睡着就被烫醒。 
哧!哧!哧哧!一种如同撕扯布帛的声音四处响起。淡淡月光中,马不时地转回头,从腹部扯下毛来,吃草一样地嚼,其声似嗳弧!?br /> “唉!”忧心如焚的飞毛腿凄然哀叹,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缺水缺粮缺草,人马忍饥耐渴程度毕竟有限,拖下去,将弹尽粮绝,绺子灭掉。 
飞毛腿难以入睡,起身离开金鬃马,来到一个土岗上坐下来,面对黑沉沉,空荡荡,冷清清的荒原月夜,绞尽脑汁冥思苦索,企图寻找一条得以生还之路。淡淡月光下,沙子烁出流水一样的粼粼光波,无一点尘埃杂物,沙带海滩一样亘延着。他索性脱掉靴子,像一匹刚刚卸掉重负的马,躺倒下来,滚一滚,轻松轻松。荒原一丝风也没有,恼人的闷热,叫人生厌。解开衣扣,裸露出大部肩胛,这样凉爽些。啊呀,硬绑绑的东西硌了一下,掏出来一串铜钱,一枚枚地数,一二三……共七枚,那枚乾隆铜钱的豁口还在,是自己从毽子上卸下给他的。小时候,康志套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哗哗啦响,可真逗。不知是沙子温暖,还是那串铜钱消融了她的沉重,柔情如云飘然而至。 
“大爷!”弓长子来了,他说,“她等你去呢!” 
弓长子人虽然小,鬼灵鬼灵的,露宿前,他寻一个理想的地方,旋风踅出的,足以卧睡两人的沙坑,铺上狼皮褥子,先把李秀娟领到那儿,随后来找飞毛腿。 
“我累啦。”飞毛腿这样说,为隐瞒真实面目。在所有胡子面前,她必须要装出堂堂男子汉来。 
弓长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柜的前胸,说着他的发现:“大爷和女兵睡觉,把自己的胸脯睡鼓溜啦。” 
“胡勒(瞎说)!”飞毛腿发觉自己上身有些暴露,迅速拉紧衣襟,扣上扣子。 
“本来就大嘛。”弓长子喃喃地说,“球子(乳房)真大,快赶上我娘的啦。”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站岗的胡子仓皇地喊:“有人邮了(跑了)!” 
飞毛腿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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