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第85章


口,呛着鼻息说:“这东西好啊!铺到身下就是褥子,盖到身上能当被子,穿到身上就是县令,你看,郧阳郧西两县随你挑,在这儿当县长保你轻省!” 
张子刚双手在蓝包袱上抚了一下算是接受,却又伸手朝外推了推,算是推辞了奉送的县长官衔。他说:“唐司令的美意我领了,坐衙门我却是猴子屁股。听说你打了商县以后人也多了势也壮了,特地过来看看你,啥时候打西安呀?啥时候打汉口呀?”唐司令拿烟锅头在鞋底上磕着烟灰,咧咧地笑着说:“我是想一口吞了月亮哩,只是这喉咙眼子太细呀!你这都是在军校当过教官的,也给咱教导教导,看这事咋弄呀!我的陈总参谋长熬煎得觉都睡不着,做梦都梦见冯玉祥的人马撵过来了。我说冯玉祥来了,你睡你的觉,我提着我的人头去见他。”张子刚笑说:“冯玉祥也不是不会算账,他能为一个小小的县长,兴师动众到这不明地理的深山野洼来打仗?势大不见得力大,当年白朗上来怕怕不怕怕?也不过两年天气就灭了,关键是他军纪太差滥杀无辜,他讨伐袁世凯也没错,但百姓见他就跑这就成不了事。”唐司令赶紧说:“咱这一次杀他胡传路,人都说杀得好,漫川关的人还给咱送了匾,说咱是‘为民保烟天地宽’。那场面你没见,又是给咱耍社火哩,又是给咱唱戏哩。我就说咱保民军的名词儿是叫对了,就是他冯玉祥来了能把老百姓咋呀?” 
张子刚说:“来他肯定是不会来的。但你要明白,人家毕竟是冯大人,一个蜘蛛八个脚,哪一个脚扎你一下你都受不了。想当年二虎守长安多大的气魄,如今冯大人把桌子一拍,李虎逃到华阴山里,杨虎亡命陕北榆林。我来专门告诉你的就是:当心当心再当心!” 
唐司令把烟袋往肩膀一搭,俯身过去,双手捏住张子刚的胳膊使劲摇着说:“真正是好兄弟真正是好兄弟,我早就捎话叫你过来给咱当政治处长哩!你们这些人也是的,有些学问就屁眼子比桶粗。咳,叫骨头皂当交际处长他也谢辞了,你看是这,交际处长的位子,他骨头皂来不来都给他留着,政治处长的衔儿,你来不来也给你挂上,这都要写上簿子的,不是说着耍耍哩!” 
张子刚似笑非笑地说:“这年头儿,给谁头上搁啥衔儿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看啥颜色哩!国民党是天上下锥子哩,共产党是地上拿针尖儿接哩———”唐司令赶紧拿长烟杆在空中画着,脸上的皮肉也紧起来,他说:“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党那党,一听说谁是啥党我就大逊!有人给我说中国有三百多个啥党,党越多越咬吵得弄不成事,狼多了不吃娃,虱多了不痒痒。三民主义就是叫党给弄日塌了,党是一张簸箕,冰洞里也能扇出火星子。你记着,我专门给你说一句:党不是啥好东西。” 
张子刚笑了笑没说什么。唐司令转身拿烟锅头在门框上敲了敲,就有人递上一疙瘩粗布手巾包着的东西。唐司令接了朝张子刚面前咔哒一扔,说:“这是两封子银元,你先到县城耍耍去。不要去堂子里,那里都是些烂贱货。月天你派人把咱张处长引到教会学校去,那儿有几个女生还识耍。” 
张子刚一边摇着手,一边趔了头说:“哎哎,别别别,我弄不了这号儿事。我是过来看看保民军的,不是过来耍耍的。”唐司令蜷下身子在张子刚肩上拍了拍说:“保民军的事,过几天咱坐到八仙桌上好好谋划。如今你初来乍到的,先把这儿的民情体察体察。两郧的风水好哩,女子好,豆腐好,凉粉好,各样都尝尝,先把肚子换过来再说!”陈月天也说:“唐司令现在的夫人何菊花原来就是龙驹寨教会学校的学生,文化上深啊,嘴头子上也厉害,是保民军的半个军师哩!”三个人都笑了,唯土地爷黑封着脸不说话,土地婆的脸蒙在一张蛛网里也不知是啥颜色。 
唐司令转身要走,又回头拉了拉张子刚的手。张子刚说:“司令有大任天下的气慨,保民军也要有政治上的前途啊!”唐司令咧嘴一笑说:“你说起来啊,我还真不知道咱保民军在政治上是图啥哩!那是这,咱就说正经的,这政治前途的事儿你给咱设计设计!”说罢把长杆烟袋朝肩上一搭,蜷身出了门,头还勾回来看。张子刚就拱腰朝门口磨了两步,唐司令又二回身拉住他的手说:“再有一个事,咱保民军气势正旺着,你给咱按正规军编制一份组织谱系表,先按八千人打底子,我要委任一批军官,扩充几个旅团,我的第一目标要达到六千人马……”
州河滩(7)
这次会见之后,张子刚在两郧地区广泛地走了走。他了解到,鄂北剿总张连山已在这一带彻底铲除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唐靖儿保民军的命脉其实就是大烟,所谓的得人心也是因为他维护了烟民的利益,与其背后主子张连山的关系也维系在烟路上。有人给张子刚说:“唐司令是啥党都不要,他是指望一杆烟枪坐天下哩。” 
郧阳郧西这两郧的县城走过,陈月天又陪张子刚在陕豫鄂三省交界的其他四县走马观花。张子刚大约知道了这一带经济搞得活的背后是鸦片繁荣。陈月天还特地领张子刚去看了白浪街的三省石,看了荆紫关的平浪宫和梳洗楼,还看了漫川关的天竺山寺庙群。一圈儿名胜古迹看过,一行人刚回到参谋部所在的关帝庙,唐靖儿的“大院子”就派人来传话说固士珍率部来投,请参谋长速去接洽。陈月天就派人把固士珍一行安排在沟口子上的三官庙,并指示手下人叫固士珍的人马吃好、睡好、养好,然后择吉日会见唐司令。 
几天来,张子刚一直在琢磨“政治设计”和“谱系表”的事儿,编制不难,扩军不难,委任也不难,难的是如何为膨胀了的保民军进行“政治设计”?值此忧虑之时,适逢号称北山一霸的固士珍来投,张子刚就和陈月天商量先见一见固士珍以探其究竟。陈月天也纳闷儿,当初从商县城撤离的时候,他就诚心诚意地邀请固士珍加盟保民军,可固士珍执意要回他的古楼峪,说是友军协同毕了就各干各的事,粘在一起反倒不美…… 
固士珍被请到了关帝庙。他见了陈月天纳头便拜,言说悔不该当初谢绝了大兄的好意,如今中了麻春芳孙校长的的埋伏人马损失过半,不怪天不怪地就怪兄弟我眼窝浅。多亏骨头皂老哥指示了我,我一路上才灵醒过来。我算是看清楚了,在当今之中国,只有跟上搞三民主义的人才有前途,其他的都是狗球练蛋哩长不了。 
陈月天说:“常言说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人走错路不怕,怕的是错路走到底,你拧过来了就好,一颗要革命的心带过来,把土匪逛山的毛病扔到古楼峪里。我是旧武人出身,时兴的理论讲不好,但我这里有理论家。这位是唐司令聘请来的政治处长张子刚先生,张先生曾在陕西官军的中山军校当教官,你来了得先听他的理儿。脸不洗发黑,脑不洗发昏,叫张处长先给你洗洗脑筋。” 
固士珍又是纳头便拜,腰蜷下来,揖手触地。张子刚就说:“咱就不进殿了,殿里太暗,咱坐这庙院子明话实说,在石桌石凳上交心也是实打实。”固士珍说:“哎呀我就喜欢实人,枪杆子是空的,子弹是实的,我这人知恩图报,见了真主子愿意当他门上一只狗。结了仇的,只要他低了头也就啥事没有,别看他孙校长前几年踢了我饭碗,如今又断我活路,惹不起我躲得起,我人走了,州川里的老鼠夹子早晚要夹他一条腿!今儿青天在上,二位老哥做证,我固士珍干三民主义是铁了心啦!” 
陈月天说:“讲得好啊!当年的瞎锤子一旦改邪归正,革命旗就举得比谁都高!”固士珍说:“我这次是豁出命来,要和过去的固士珍划清界限哩!”陈月天给他鼓了掌,张子刚也使劲地拍了手。张子刚说:“看来你是下了决心啦,这很好,我想问问,你的姓名里有字儿没有?”固士珍立即知道了意思,又是纳头便拜,一边说:“好张教官哩,噢噢好张处长哩,我打小学毕业就想取个‘字儿’哩,可就是没遇见高人学问家,今日算是吉星高照了,求你给兄弟取一个,要能主命终生的。”张子刚笑说:“你姓固,名士珍,‘字儿’鼎新,如何?”固士珍闻言先把双手鞠了举过头顶,又和身子折下腰去,深深长长地作了一个揖,诚惶诚恐地说:“我这里再给你磕个头了!”张子刚忙过来扶了他,又面色严正地说:“有几个问题,你想想,也叫你的弟兄们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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