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1287》第60章


到处都是饿瘪了肚皮的人,饿急了抢米,不算犯法。所以我这一万石米,想要运到杭州,真正是步步荆棘,要靠两个人帮忙,一个是松江老大,一个是孙老大。”
“朱先生,”小张问道。“你是说,一路要靠青帮弟兄保驾?”
“是啊!不靠他们靠哪个。”朱大器紧接着说,“松江老大自己人,孙老大跟你们两位有交情,我要请问:该不该好妹捧他一捧?”
“该!”这回是刘不才答话,要言不烦地问,“你说怎么样一个捧法。”
“我想,”朱大器看着小张说,“我不晓得我的想法对不对,也不晓得办得到、办不到?说错了你不要替我不好意思,尽管实说。”
听这口风,便知道是个很不寻常的主意,或许还是个无可措手的难题。小张便沉着地点点头,静听他的下文。
“我在想,一日拜师,终身如父,李小毛应该对他师父有点表示。你们看,我这话通不通?”
话通不通在其次,这个念头实在出人意表,小张接口答道:“道理当然通的。不过,朱先生,你想过没有,就算李小毛肯给老孙磕头赔罪,老孙肯不肯受他这个头?”
“我看算了。”刘不才说,“李小毛在他们家门里犯的过错,真叫十恶不赦,孙老大决计不会饶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也是这样子想。朱先生,要捧孙老大,你还是另外动脑筋的好。”
众口一词反对,朱大器从善如流,立刻舍弃了他的想法。
于是小张便谈到帮助李小毛创业的事,想拿他可以到手的几千两银子,存在阜康钱庄,问朱大器的意思。
“这我就不便答应了。既然李小毛跟他师父有这样难解的过节,我只能跟他做生意,不能攀交情。不然对不起孙老大。”
虽然一口拒绝,但小张还是很佩服,觉得朱大器的立身处世,在灵活圆通之中,是非分明,确不可及。不由得连声答应:“是,是!这件事就不谈了。”
“还有件事,我也要交代。”朱大器又说,“大丰的老板娘,很帮我的忙,照道理说,我帮李小毛挖她的三千银子,是不对的。如果李小毛拿了这三千银子,另外去弄女人,拿她抛掉,这就显得我更加没有道理了。当然,大丰的老板娘怨不着我,而且她同朱姑奶奶一样,比场面上的男人还能干,还硬气,吃了哑吧亏,也不会说啥。可是,旁人要批评我,说我不上路。我带的人多,眼看杭州光复,我管的事,带的人还要多,不能不顾到全局,做一件事要能够摆在台面上大家来评。小张,这一层,你要原谅我。”
“言重!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朱先生,你恐怕也管不得那许多了。”
“不然。”朱大器说,“杭州灵隐寺飞来峰下的冷泉亭,有副对子:”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凡事都有个根由,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不是从我这里过手拿到三千银子,他自然还是安安分分,陪着大丰老板娘过日子。你想想看,这个道理!“
道理容易明白,处置却真为难。“那么,朱先生,我倒请问你,”小张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一定要李小毛有句话,决不会做对不起粉面虎的事,你才肯付他那笔钱。”
“一点不错。”
“这怕难。”
“你跟他复交了,就应该劝劝他,他作的孽也够多了。不可再作孽。人总要讲良心,尤其是贫贱之交,糟糠之妻,不可以忘记。我再说一句,既然称到‘粉面虎’,就决不是‘偎灶猫’。帮里不是有句话:”你做初一,我做初二‘?等到粉面虎做起初二来,只怕李小毛就再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这个警告,连小张都有些入耳惊心,因而又是连连点头:“朱先生这几句话,倒是苦口良言。”
谈到这里,窗外咳嗽一声,是松江老大的声音,先报个信,他要进来了。窗内朱大器与小张的那番对白,他是否都已听到,无可究诘,反正关于李小毛的一切,话也谈得差不多了。为了尊重松江老大和他帮里的规矩,大家心照不宣,绝口再不提李小毛的名字。
接下来,便谈如何运米到杭州?以及到了杭州要做些什么事?朱大器这两年蛰伏,无所作为,大家都以为他豪气、魄力、冲劲,似都不如前,这天一夕之谈,方知不然!朱大器依然是那样锐于任事,也依然是那样计虑周详,而且也依然是那样凡事先为手下着想。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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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夜几乎谈了个通宵。各人该做的事,虽未曾一条一条列出来,但大致都有了定规,亦可以说各人尽其所长,自告奋勇将该办之事,一项一项都认了去。第二天开始,各人归各人去安排,而第一件事是,由松江老大派人专船到嘉兴去迎接孙祥太。
接到上海,照“家门”中的情份,自然由松江老大招待。
接风宴罢,松江老大先说:“老大!明天晚上,我们小叔叔专诚请你。你把辰光空出来,不要答应人家的约会。”
“这,”孙祥太问道:“‘专诚’两个字不敢当。朱先生有啥事情,吩咐下来就是。”
“言重,言重!”朱大器从身上掏出一个帖子来双手递了过去,“孙老大,你一定请赏光!”
帖子是全帖。礼数如此隆重,定有所谓,而且可以猜想得到,不是很轻松的事。但江湖上讲究的是“闲话一句”,即今明知是“鸿门宴”。亦无退缩之理。所以孙祥太反倒不作谦词了:“朱先生赏脸,我不能不识抬举,准到!”
“好极。”朱大器又说,“我的意思是诚恳的,不过也不是虚客套。特地借老孙府上摆桌饭,为的是请朱姑奶奶也好作陪。说句好朋友托熟的话,我虽没有蒙‘祖师爷慈悲’过,其实家门的兴衰,我跟两位老哥一样关心。”
“这倒是真话。”小张接口说道:“门槛内外都是一样的,只要讲义气,做事不违背祖师爷的道理,哪怕没有‘慈悲’过,照我想来,祖师爷一定也会点头的。”
“是啊!”孙祥太感慨又生,“做人凭心!心不好,哪怕上过香、磕过头、当着祖师爷立过誓,一点用都没有。”
这话当然是指李小毛而言的,说下去诸多不便,因而刘不才将话扯了开去。追忆前一两年出生入死的往事,颇多可谈,而官军毕竟打得还好,东南半壁,恢复旧观,只是指顾间事。因而展望前途,又谈到彼此协力,重整家园,做一番事业的计划。这样越谈越起劲,也越谈越投机。大家都深深感受到朋友之乐,不知不觉又谈了个通宵。
孙祥太每天要打拳,要溜马,见天色将曙,便索性不睡,说是一个人要出栈房去走走。
为了尽地主之谊,松江老大便要相陪,小张与他住一家客栈,起居更当相共,而孙祥太一概辞谢,意思相当坚决。最后又说,是有事要办;要去看一个朋友。既然如此,不必勉强,各自归去睡觉。
只有小张不大放心,“老孙,上海只怕你还没有我熟。这一两年夷场上格外发达,新辟了好些路,绕来绕去,越发难走,要不要我陪你去?”他情意殷殷地:“好在我也不困。”
“不必,不必!我一个人去。”
“要嘛,关照栈房里替你喊一乘轿子。”小张问道,“你的朋友在哪里?”
“在— ”孙祥太答道,“我晓得地方。你不必费心了。”
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要多说,就是自讨没趣了,小张只好听其自便。但回到自己房间,睡在床上,想想不免困惑,孙祥太的行动,似太突兀。这么早不是看朋友的时候,他这个朋友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又何必如此讳莫如深!凡此都不能不启人猜疑。
“嗐!”小张失笑了,事不关己,何苦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去花这种不相干的心思?这样一想,立刻便能丢开一切,翻个身恬然入梦。
睡了不知多少时候,朦腚胧胧听得有人在喊,睁眼一看,是刘不才掀着帐门站在床前。
“小张,快起来!”
声音中带关惊惶,再定神看他的脸色,亦复如是。小张的心一懔,睡意全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地来,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快去通知李小毛,叫他赶快走!”刘不才说道,“孙老大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地方,约好了人,要‘做掉’他。”
“这— ”小张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为啥?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不要不相信。事情一点不假!”小张想了一下,点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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