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四十九》第61章


南禺在苍原之上,与常世半相连,浮于空中,是个看不见的孤岛。
霜降到达时,南禺是一片火海,邪崇魔物在火里尖嚎,凤凰在火海上盘旋,燥热的气息瞬间将霜降的眼睛逼成了竖瞳,身形拔高,一头黑发转瞬燃了火。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霜降提刀展翼,劈砍到麻木,在血里滚了几个来回。
他杀红了眼,逐渐忘了自己是谁,沈冬在几番喊他他都听不见,一路杀进敌阵的最深处,被什么人强拉了一把:“别再靠近了!”
他身上的温度大概能杀人,拉住他的人自然只能是凤凰。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奸商拍着翅膀,面上生火纹,一脸怒容地看着他:“你看清楚,再往前就被抓进去了,入了地界就是一个死,你不要命吗?!”
“凤七?”霜降勉强清醒了几分,往前一望,原来半空的封印处成了一个漆黑的漩涡,魔族从那漩涡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隔了不多时便有一只漆黑的巨爪从中探出,抓了靠近的人收进漩涡中,刺耳的刮擦声从中传出。霜降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压下心里一阵阵的破坏欲,紫黑色的巨眼在漩涡那头冰冷地一闪而过,而后那边什么东西撞在了破开的封印上,将整个南禺撞得一晃。
“你到底是不是瑞兽,自己人都烧。”凤七看他不一股劲往前猛冲了,放开了他的腕子,看了一眼自己烫红的手掌,“没见过你这么凶的金乌。”
霜降呼出一口炽热的气,嗓子杀得发哑:“抱歉,我杀上头了会不太受控制,”他握紧鸣鸿刀,“看着我一点,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你们应当叫不住我。”
“战场上谁分心去看你?”凤七背后羽翼一扇烧了一个扑上来的魔,“谁能叫住你?”
“一个死了,”霜降低沉沉道,“一个没来。”
他退开几步再杀,迈出一步,元神中李疏衍很早之前在他元神中留下的那一点神念倏忽一跳。霜降心中也是一跳,一个念头惊雷般将他炸得颤栗——李疏衍出事了!
他握刀的手有一瞬颤抖起来,再被他死死抓紧,他一声不吭地重新裹一身火焰的衣,把所有翻滚的惊惧压在心底,仿若什么也没感觉到般再冲向了魔族的攻势。
他不能想。
暴戾的情绪阴沉沉地染上了他的金色竖瞳,他发出一声长啸,横冲直撞入无穷尽的魔族中,硬生生烧出一片双方都不能靠近的区域来。人族的人惊异望来,一道火色直刺向那地界的封印,流星一样砸在了伸出的巨爪上,将它烫出逸散的黑气来。巨爪吃痛拢手,向漩涡中缩去,被刀光穿透一个窟窿,金乌的身影从中冲了出来,长啼一声,向着漩涡喷了一口金色的真火。
地界里传来闷闷的嚎叫,那颗紫黑色的巨眼向这方世界转了几圈,仇恨地盯紧了这只小鸟。
他不能想!
霜降的理智在暴躁中融成了浆糊,他受到了巨眼的挑衅,头一俯便要往里面冲。一道晶白的光柱从天而落,银甲的天神从中踏出,法相大手一抓就擒住了霜降的脖颈,将他凝聚出来的金乌之影捏得粉碎,而后随手抛了出去。
霜降头晕眼花地撞翻了几只魔族,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又重新摔倒在地。
他还不大清醒,勉强翻找出一点神智来:“……谁?”
银甲的天神站在漩涡之前,手提一把长刀,横划一刀。空间静止了一瞬,而后汹涌气浪怒涛般敌我不辨地掀起,将地面上所有事物都向外甩去,霜降被扔出去极远,狠狠砸在一处巨石上才刹住,吃痛闷哼了一声,身上脸上溅了半边不知哪只倒霉凤凰的血。
他顾不得擦,只紧紧盯着那踏入漩涡的身影,噙着仇恨喃喃:“刑戈……”
他身上的血顺着巨石向下滚落。霜降抹了抹脸上的血,伸手在石头上撑了一把,还不等反应,脚下一个沉寂已久的古老法阵回光返照般最后残亮了一霎,霜降猝不及防被吞了进去,法阵苟延残喘地亮了一会,而后分崩离析。
“臭小子给我醒醒!”
头上受了一记敲,熟悉声音在耳边道:“再闹下去旸谷都被你烧了!你再这么瞎冒火,我把你塞天帝殿的灶台里,让你给那假正经当一辈子的烧火棍,听见没?”
男孩迷糊了一阵才睁开眼睛,面前背对他的人一头红发,发梢微微有些卷,一边拍着他一边正对着什么人道:“儿子,赶紧起来看看你把你叔叔头发烧的,可以剃了出家了。”
这熟悉声音慢悠悠的,透着股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懒散劲,一听就不正经。男孩没好气地拍开他没轻没重落在身上的大手,从边上爬出来,揪着红发人的衣角向外看了一眼。
扶桑顶着一头焦炭,冲着红发人翻了个白眼:“曦华,你可越活越幼稚了。”
曦华谦虚道:“过奖。”
男孩偷偷打量翡翠眸子的陌生青年,青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
曦华道:“你可越老越完蛋了,扶桑树能被金乌烧秃了头。”
扶桑和他太熟,早有了把他的话当放屁的好涵养,冲男孩笑了笑,抬眼问曦华:“你儿子?”
曦华亲亲热热地勾着男孩的肩,男孩嫌弃地推他的脸,曦华把男孩勒得更紧,眉飞色舞道:“像不像我!你这刚回天界吧,正好认识一下,这是霜降,我养的小鸟崽子。”
男孩好一脸生无可恋。
扶桑嗤他一声:“你出息了,都能怀孕了。”顿了顿,忍不住道:“金乌属火,你给他起个霜降的名字?”
曦华笑眯眯道:“若按人界的历法算,他这是霜降那日诞生。再说这不想让他冷静冷静嘛,就这点不像我,一个小暴脾气,一点不顺心就又摔又打的,差点把旸谷烧了。”
这爹当的可真有榜样作用,说儿子坏话还把人勒在身边:“前两天刑戈来了一趟,这小子看见他那刀就走不动道了,非缠着我要练刀。我跟他说你这火爆脾气想碰杀伐气那么重的东西,免谈,怎么着也得成年了能控制自己了再说,立马就不乐意了。你可上来的真是时候,帮了我大忙,不用我动手绑这小崽子了,他回回闹脾气都鸡飞狗跳的。”
曦华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唉,我得看他五百年,什么时候是个头。”
男孩硬邦邦憋出一句:“那你别看着,放开我。”
“放放放,”曦华顺从地放开手,霜降绷着小脸跳下床往屋外走,隐隐约约听见曦华轻声对扶桑道:“你养了五百年,怎么还是这么一副病鬼样子?”
扶桑再说了什么霜降便听不清了,他一步踏进旸谷金灿灿的阳光里,被刺得眯了眯眼睛。
他在这一步里迅速拔节出挺拔的脊梁,稚气被抹平,他从个小孩眨眼长成青年人,茫然地向前再迈出一步,倏然扭头,冲回了屋子里,张了张口:“曦……”
面前的景象动荡破碎,变作晶莹的碎片,曦华站在碎片之中,冲着霜降笑了笑。霜降已经奔到他面前,他伸手敲霜降的头,笑骂道:“小兔崽子。”
霜降伸出手,曦华骤然消失了,连碎片都不存,只留霜降一人站在金灿灿的天光里。
“爹……?”
霜降颤抖着说,缓缓睁开眼睛。
他这才是真正醒了。
醒过来的霜降先是盯着蓝天发了一会呆,才慢慢想:我在哪?
显然蓝天白云,绿草如茵,好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显然不是南禺。霜降回想了一会前因后果,猜测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小世界里。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一步,全身上下酸痛,竟却没有受伤。
他刚做了一个遥远安逸的梦,心里的躁动已经压平了不少,虽然仍生烦躁意,但还能保持理智。他晃晃悠悠走了一阵子,全身上下热得惊人,只好逼迫自己打坐平心静气,打了一会坐,他忽然耳朵一动,听得一个清凉凉声音道:“小七?”
霜降没睁眼,觉得心里这点邪火真是会钻空子,敢让他幻李疏衍的听。
“你怎么在这?”霜降继续“幻听”到李疏衍问他,声音有些惊讶,还有些难掩的虚弱。
霜降认栽了——幻听就幻听吧。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身前不远站着一个浅白色的身影,银发不束,外袍肩上洇着层浅淡的水蓝色,大袖被长风吹饱,如帆向后扬。
真好,幻象都有,若不是不可能走火入魔,他都以为自己生了心魔。
不过为什么是白发的,他果然是认为白发比较好看吗?
霜降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坦然地把人裹在占有欲强烈的目光里,贪婪而炽热。李疏衍也就站在原地大大方方让他看,只是过了片刻,微微皱起眉缓步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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