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四十九》第68章


冰凉的触感落在额头上,他不怎么舒服地皱了眉,用力挣脱意识的泥潭,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见一个锃亮的光头。
这一瞬间的惊吓令霜降猛然坐了起来,探手就扣住了眼前人的脖子,额头上的湿毛巾落在怀里,他惊疑不定地喘着气,金红的竖瞳紧紧盯着被他掐住脉门的人。
“阿弥陀佛,施主总算醒了。”那人被人掐了脖子一点慌张都不见,双手合十笑眯眯道,“莫怕,贫僧不是恶人,松松,松松,快被掐死了。”
他一身灰色的僧服,脑袋圆滚滚,身体圆滚滚,脖子也圆滚滚,霜降一只手都掐不过来。他笑起来颇有弥勒佛般的讨喜气,看面相是最不可能是坏人的那类人。
“你……”霜降迟疑着放开了手,吐字发觉嗓子里像含着一块热炭,他皱眉,那人贴心地递上一碗水:“施主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霜降接了水却没喝,只怀疑看着他,沙哑说:“你是谁?”
“贫僧法号上善,”僧人念了一声佛号,“施主如今身在蓬莱。贫僧是在溪边捡到施主的,施主受伤不轻,这水取自活溪,贫僧没下毒,别那么看着我了快喝吧,贫僧真是好人。”
霜降闭了闭眼,默默喝了一口水。
水是甜的。
他内视己身,空元神已经被渡给了李疏衍,他落入空间的罅隙,在乱流中好一番颠簸,月华凝出的躯壳早就崩毁,如今他就是赤条条一个元神化作的人形,伤得也不浅,身体一些地方已经虚幻了起来——通俗来讲,哪哪都疼。
鸣鸿缩在元神深处,没丢。
李疏衍许久之前留的那道神识印在了元神化人的左胸口,一柄小剑的模样,亮闪闪的,彰显着主人还活蹦乱跳离死挺远。
他心中的巨石落了大半,定了定神,看向了上善:“多谢。”
“施主不必客气,多大点事儿。”
“你说此地是蓬莱?”霜降打量自己所在的小木屋,一切从简,他向窗外望去,看见天色晴朗,绿草如茵,一条小溪穿过视野,有鹿自在地饮水,轻盈地踏溪而去。
“不错。”
霜降觉得有点好笑——南禺和蓬莱,世人心向往之的两大桃源,他刚从一个出来,就进了另一个。
“我听说蓬莱是游离在人界之外的世界,在空间的乱流里游动,如同一叶方舟,不知会和人界的哪一处相连,世人苦苦寻觅,最终找到的寥寥无几。”霜降道。
“阿弥陀佛,施主能找到这里,证明是有缘人呐。”胖和尚笑眯眯说,“施主可急着走?”
霜降愣了一愣,上善道:“外人寻不到蓬莱,蓬莱之人也很难寻到凡尘。正如施主所说,此地在空间乱流中飘荡,停泊在人界何处都有可能,若想找回自己原来的大陆,啧啧,不好找哦。”
霜降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终于琢磨出哪里不对来——这和尚说话的风格总给人种“我不是正经和尚”的感觉。
“既然施主醒了,就可以自己颠倒一点吃食了。”和尚收了他的碗,“山鸡野兔漫山遍野,钓鱼陶冶情操也是可以的,肯定饿不死施主。”他打量了一下霜降,“不过我观施主面相,是个心火旺盛、脾气暴躁之人,可能钓鱼的枯燥会逼你烧掉房子,还望施主把握好尺寸,不然这房子贫僧是不会帮你盖的。”
听听,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这地方就你一个人?”霜降问。
“自然不是,不然蓬莱岛主岂不是很没面子。”上善慢悠悠说,“只是此地远僻,没什么人前来。也还好没什么人,不然施主前两天一发烧就烧房子,可真是挺大的场面,可能会吓到人。”
霜降:“……”
他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上善道:“阿弥陀佛,都说了多大点事儿嘛,不必记在心里。”顿了顿,他说:“施主,动怒对养伤很是不利,火旺之人易脱发,施主还年轻,若变成贫僧这模样实在是不好,希望施主多多抑制脾性,多喝凉水。”
霜降:“……”
他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被这秃驴气死的。
第65章 蓬莱
元神上的损伤需要漫长的修养,霜降有个人形已属不易。上善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庇护元神的织物,兜头给霜降披上了。
霜降狐疑道:“此物珍贵,你就这般给我?”
上善笑眯眯双手合十:“虽然施主不是个面善之人,但贫僧是个心善之人。”
霜降:“……”
霜降疑心病一直重,听了这话眯着眼睛问:“你既认为我不是善人,为何救我?”
上善笑眯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
霜降:“……”
行的吧。
元神化形的霜降其实不需要吃东西,但蓬莱草木生物均为天生地养,入腹便化灵气,于修复元神有益,但在被上善喂了几天草之后,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一能动就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挽起袖子走出房门。此屋立于溪边,背靠青山,霜降上了山准备去抓几只野鸡,但囿于身体虚弱,又怕一点火把整座山烧了,折腾一下午,一头鸡毛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上善先是慈眉善目地颂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然后他和颜悦色问:“我能笑吗施主?”
霜降:“……”
你这胖秃驴怕是想进蒸笼。
山上的野物活成了精,与霜降几番斗智斗勇,都发现了他是个草包,在霜降面前大摇大摆横晃。霜降几日下来没捕到油星,阴沉沉问上善:“我要是一把火把这山点了会怎样?”
上善忙道:“施主不可,回头是岸啊。”
最后霜降放弃了这缺德但痛快的想法,磨着牙转了战场。捕鱼是捕不到的,他挑了根竹竿,在溪边垂钓。
不出上善所言,第一次漫长的等待逼得鸟心烦躁,一个没控制住,把家里房子烧了。
霜降花了大半个月把屋子搭起来一个框架,一场大雨,把框架全冲散了。
上善嗑着瓜子路过,一边嗑一边幸灾乐祸啧啧啧摇头,被霜降抄起竹竿好一顿追,追完了霜降继续烦闷地修房子,上善笑眯眯地蹲在旁边青石上嗑瓜子看他修房子。
霜降第二个房子的框架搭好的时候,上善忽然跟他说:“施主心不静。”
霜降知道他又要开始唠唠叨叨念经了,心生烦躁,勉强按住怒火,绷着脸把锤子抡了好几轮。
“心不静则难安,难安则忧烦,忧烦则不得寸进,这样如何追寻所求?”上善唠唠叨叨说,“施主心中有挂念,归意似箭——”
霜降打断他:“和尚,编错了。”
上善道一声阿弥陀佛。
霜降垂着眼睛看着一块木板,忽然没了脾气,驴唇不对马嘴问:“你有没有心悦之人?”
上善说:“贫僧远离红尘数十载,岂敢再惹情爱。”
霜降挑眉睨他一眼,嘲讽他:“你是怕了还是看透了?”
上善道:“不怕,却也看不透。”
霜降懒得跟他打机锋,直接道:“我有一个心爱之人,可他不爱我。”
上善道:“阿弥陀佛,强扭的瓜不甜。”
霜降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他不会爱我,我在他眼中只是个孩子罢了,他对我总是宽容,或许也有喜爱,但只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他那么强大,需要的不是一直躲在他身后的人,而是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他天生剑心圆满,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这儿还是幼稚的。我配不上他。”
他顿了顿,低声说:“上善,我知道这件事,他也明确地告诉我了,但我不甘心,然后现在……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了。我在这挺好的,我不想回去。而且……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的结局只是一死,我为什么要招惹他呢?”
好在只是他单方面心动,还来得及补救。
上善道:“你准备放弃了?”
霜降笑了笑,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啊,放弃了。”
上善安静了一会,慈祥说:“霜降,你还是心不静,你看你这个心火啊,就一直控制不好……”
霜降:“……”
这秃驴有完没完!
在又一次没控制好放火烧了山之后,上善终于严肃起来,一边说着“阿弥陀佛得罪了”一边把他扔进了夏季变成了河的溪水里,勒令他如果不能控制自身的火焰就别上岸了。
霜降抱着木板在河里漂了两天,倒是有效,至少上善把湿漉漉的他打捞上来时,霜降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直接骂他秃驴。
秃驴一看蹬鼻子上脸,第二次准备把人扔河里的时候,被一把真火追出两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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