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四十九》第85章


“我知你在人间各处都有眼,可观大千世界,”李疏衍道,“但我以为你只在人间。”
“神族置我于人界,予我使命,令我只观察,不参与,”上善道,“可相处久了,总会出感情。我若不来着天上走一遭,这世界离毁灭只有一步之遥。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它已经被摧毁过一次。”
“我们人类干的?”
“不,霜降做的。”
李疏衍先是愣一愣,然后道:“那你口吻中为何对人的怨气那么大?”
上善不欲与他讲其中的关系,摇了摇头转移话题:“你可知我要带你去何处?”
“璇玑殿,也就是天帝殿。”李疏衍道,“你想让我去找天帝?”
上善道:“我想让你去救扶桑。”
“姬璇,你等会再做你那千秋万代的王,”扶桑摩挲着玉佩道,“你给我回来,这东西是假的。”
姬璇真的从黑暗中走回来了,脸色依旧冷漠。扶桑给他看这玉佩,道:“这就是个‘枝’,命魂全都不在,是你自己剖出来了给我个空壳糊弄我,还是你被人给耍了?”
姬璇依旧木着一张脸,扶桑见他眼神一动,便有了结论:“看来是后者。”
“你用这东西控制了人界与天界的通道,除了我没有人能随意穿梭两界,”扶桑道,“这东西除了战神,你还给过谁?”
姬璇看了他一眼,扶桑道:“没别人了?那你完了,战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敢掉包,可能要反你。”
扶桑抛了抛这玉佩,在空荡的大殿里踱两步,一边思考一边道:“当初地界封印大开,事出突然,战神下界救急,你允他在人间界使用天界的能力……凭他的实力,偌大人间没有对手,他是尝到了无拘束的甜头临时起意,还是早对你限制天神来去自由不满,早有预谋?”
扶桑一回眼看见姬璇的面容,顿了顿,无奈扶额道:“看你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应当是后者。”
难为他在天帝空白一片的脸上看得出表情来。
“他该反了。”姬璇漠然道,“我之下,只剩他一家独大,他若猜不到我最后会除掉他,可白做这么久的战神了。”
扶桑道:“你真的想除掉他?”
姬璇面无表情,扶桑再道:“姬璇,到底为什么?你把这天上的势力清空了,孤家寡人,有什么意思?”
姬璇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我要死了。”
扶桑没明白:“……什么?”
“人总要死的。我是第一批登上天界的人类中的最后一个,元神早就在时间长河中支离,全靠神族当年予我的一团神格撑着。”天帝语气平淡,仿若所说的对象不是自己,“而今这一点神格也撑不住我破碎不堪的元神了。我快要死了。”
扶桑看着眼前依旧冷漠的天帝,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本以为,姬璇是不会死的。
就像他以为他、姬璇和曦华能做一生的挚友一样,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大殿里安静得如同坟墓,姬璇忽然抬了一下眼睛。
这一瞬间白发的天帝眼里涌起了扶桑所陌生的情绪,姬璇定定地看着扶桑翡翠般的眸子,低声道:“可你和曦华还活着。”
轰然巨响,赤金火焰透体而出,霜降差点被自己的怒火焚尽,七情六欲都在一片金红色火焰里翻滚,他眼前瞬间赤红一片,火焰燎上刑戈的衣角,野蛮地一路攀上去。
刑戈退开几步离开火场,霜降长刀已然挥到眼前,刑戈和他匆匆对上几刀,只觉手上传来崩摧山河的力道,震得他关节剧痛。
刑戈还没来得及细想霜降身上发生了什么,曦华忽然一声暴喝:“回来!”
他的嗓音已经发沙,吼出满腔的血气,竟真的把霜降叫住了,岌岌可危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站住了脚。
霜降熔金般的竖瞳亮得刺目,他回眼看曦华,拼了命才稳住脑海里杀戮的念头。
“霜降。”曦华身上的符文又密了不少,已经不成人形,他艰难下令,“杀了我。”
霜降不甚清晰的大脑被这一声命令吓醒了,他裹在高温和烈焰里,却只觉得自己站在冰雪的寒窟。霜降的唇抖了一下,似乎是下意识想问一句“什么”,转瞬已明白了曦华的用意,脚下一时却挪不动。
只磨蹭的这一瞬,刑戈也明白了曦华的想法,脸色一沉,向着霜降大步上前,手中长刀猝然闪出清亮刺目的光。不曾想霜降压根不理刑戈近在咫尺的锋刃,不管不顾毅然转身,鸿鸣刀倒转,直刺向曦华已然模糊的眉目!
刑戈的刀光如河流劈开了火焰的轮廓,重重劈斩在霜降的肩背上,霜降一个踉跄差点被压在地上,刀锋便偏了偏,贴着曦华的身侧刺入了地里,被血红符文束缚住的火焰随着鸣鸿刀一卷,离体了一小块缠在刀锋上。
霜降稳住身子,刑戈的刀再来,他回身先与长刀对上一击,而后旋身以背脊与火焰硬抗了一刀,鸣鸿刀尖鸣着杀入了曦华的核心!
血红符文骤然爆裂,曦华碎作火焰向四面八方暴涌,如浪潮漫卷,逼得刑戈回退。霜降火红发丝被冲击波带起的风吹动,燃烧般在半空乱舞,他单膝跪在地上,肩背上两道狰狞的刀伤,他看上去刚从鲜血中爬出来,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只疲惫地喘息着,目光空茫。
火焰轰轰烈烈铺陈开,火海中心的霜降终于动了动,低声道:“……曦华?”
“无用功。”
刑戈的声音在远方,霜降茫然抬起头来。刑戈在看自己的长刀,霜降也随之看过去。曦华无序飞散的火焰听了刑戈的声音,得了令般收成火蛇,尽数流向了刑戈,飞快地缠上了长刀,金红色的火纹一圈圈自刀身上浮出,刀身周炙烈的温度将空气扭曲。
霜降的脸色瞬间煞白,仓皇的眼神却淬火般冷却,露出冷硬的轮廓来。他拄着鸣鸿站起来,刑戈仍旧看自己的刀,看样子很满意,甚至有心情对霜降说:“你以为曦华能依附鸣鸿刀是吗?我在活祭他时,已对他的神魂动了手脚,他只能被我的断雪容纳,这是刻在他神魂里的咒文,你抢先了一步也是无用。”
霜降咳一声,心里的火仍在血脉里肆虐,他反而冷静下来了,沙哑道:“当初你对晷景动过手脚,加速了它的变化,曦华没办法才活祭了晷景,是不是?”
断雪刀的变化还未完成,刑戈有意拖延时间,便答道:“那的确是意外。我不知晷景有变,只想借晷景的一分真火,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加速了晷景的崩溃。当时曦华要我活祭他,见我有所犹豫,便与我说他很可能不会死,金乌的神魂远比人的元神强大,在晷景中烧过一次也能有理智残存,说不定还会成为晷景的灵。”
“所以你想,他既然成了灵物,不如祭你的刀是吗?”霜降冷冷道。
刑戈摇摇头:“我本不想让他成为刀灵。他身为晷景的灵,自然比新祭出的、无意识的刀灵强大得多,只可惜他不识时务,我不能放任一个不安稳因素活下去。”
“刑戈,”霜降咬着仇恨和愤怒,一字一顿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刑戈忽然笑了。
他是不苟言笑、杀伐果断的战神,天上诸神不敢触,万人之上,权势滔天。
可他笑得苦涩而惆怅,笑过了之后摇着头看霜降,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夭折的吵闹的小辈:“你快要死了,听听也无妨。”
“我自战乱中一路向上爬,千年前飞升,飞升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天帝殿领神格,而是去找当时的战神。千年前我的家乡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而战神苍老昏聩,他以挑起战争为趣,我得知后怒不可遏,杀了他。
“天帝得知后,力排众议命我为战神,他帮我杀了所有反对的人。我必须挥刀,不然他们就会杀了我。等我站稳脚跟,第一件事是收拾战神的烂摊子,将人间战事平定,那时所有人都爱戴我,供奉战神的香火不绝。
“人间无战事,我就是天帝的刀。这么多年我帮他一点点把所有大部族铲除,不管他们立场如何,手里有权就是有罪。等到后来,我忽然意识到,人间和平太久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人间的声音了。战神被人间遗忘了。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战神将失去作用——那时,被铲除的就是我。”
刑戈顿了顿,“那时天界大多部族已平,只剩下金乌一族仍不断壮大,我几次提醒过天帝你们有多强大,他却迟迟不动手。我意识到,有曦华在,他永远都不会动旸谷。天帝多疑残暴,对金乌和扶桑神木充满忌惮,但他取扶桑的命魂枝削弱了扶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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