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四十九》第88章


李疏衍摇摇头,看着战场中央,低声道:“我打不过。”
“当然打不过,你连法相都没有。”扶桑声音有些促,“你别掺和了,快走。”
李疏衍不甘心道:“可霜降——”
他忽然住了口。
如果曦华都被祭刀,他怎么能奢望霜降安然无恙?
李疏衍闭了一下眼睛,心里一时有些空茫,惧还没泛上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握紧了剑,对扶桑道:“我得知道他把霜降怎样了。他不想回答我,那就打到他开口为止。”
扶桑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你拿什么跟他打?!拼命都拼不起!”
李疏衍看着他低声道:“帮帮我。”
这三个字醍醐灌顶般惊醒了扶桑,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恍然看了殿外的道童一眼。道童不存在于这世间般站着,感受到扶桑的目光,向着他笑上一笑。
扶桑竟然也笑了,低声道:“原来如此。天书……的确好棋。”
“人族成神,都是得了神格后才能凝聚法相,其实神格不是必备品。”扶桑看着李疏衍,翡翠般的眸子里有光华流动,他道,“阿衍你听好,法相是人对自我的认识体,是意场、灵力和意识的结合——它的凝聚,只是需要一个神力的引。”
“我非人,无法相,”扶桑眼中光芒已然刺目,他抬手点向李疏衍的眉心,身形外笼罩一层金绿的莹光,将整个人衬得虚幻,“但我是神族留下的神木——我可以做你的引。”
金光如雨滂沱,纷密落入李疏衍的元神之中,一层风云拂面,李疏衍眼前已是万仞高山,阳光被山峰遮住,扶桑的声音骤远:“阿衍,去找你的——”
罡风似虎啸,扶桑的声音如丝帛裂断。李疏衍抬起头,看见镀着金光的山巅,无上荣光辉煌若冕。
他情真意切地动了心,正要向上走,却忽觉手中空荡,低下头果然不见剑。
李疏衍止了步子,眯起眼睛,在山巅望见了一柄黄金剑。
他嫌弃地一皱眉,回身环顾,发现自己身处剑冢,断剑遍地。
他俯身想拾一把,手指还未触到剑柄,枯朽的铁剑便化作风沙散了。他踏出一步,遍地断剑成沙,卷起了遮天蔽日的黑风暴,将银白长发搅得乱舞。
他在风暴中间,拦开糊头盖脸的头发,望见遥远的悬崖边一柄古朴长剑。
它倒插在荒草黄土之中,素极了,被风刃猛然折作两截,上半截嘭铛落地,断面如锈。
这应当是最后一柄断剑。
风暴散尽,山巅上的黄金剑更耀眼,阳光坠落其上,李疏衍却看都不看,抬步向着断剑走去,直走到悬崖边,将断剑捡起来。
他听见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山巅有无尽风光,有金色冠冕,也有一柄好剑。为何不去?”
李疏衍直接了当道:“那剑太花哨,我不喜欢。”
“可断剑有何用呢?这世间事,可是你一句不喜欢就能解决的?”
“没关系。”李疏衍道,“我心中有剑,取一个形足矣。”
罡风再起,李疏衍袖袍翻飞,他凝视断面,将断剑举至眼前,左手并两指自剑格向上缓缓擦去,指下透亮的光凝为锋刃。
他道:“人活一世不求个喜欢,不若白活?”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了,我好方脏。
第82章 选甚春秋
幻景碎,李疏衍睁开眼,身后似有无形的气凝聚。他先是匆匆向前踏了一步,而后忽然若有所觉地回头:“扶桑?”
扶桑身上的光已经完全消失,他苍白地站在那里,随时要消散的模样。看见李疏衍回头,他安慰般笑了一下,鼓励道:“去啊,揍他。”
声音也轻飘飘的,随时欲断。
李疏衍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点不妙来:“你怎么了?”
扶桑抬起脸,脸色已经透明。他眼中的翡色逐渐黯淡下去,宛若从翠玉变作灰暗的石头,人倚着身后的立柱,出不了声,慢慢向下滑。
李疏衍箭步上前拉住他:“扶桑?!”
这一声音调略高,打得正酣的天帝架住了刑戈的刀,向这边望了一眼。
而后他猛然盯紧了刑戈,杀意比剑锋还冽,冷冷道:“交出来。”
刑戈道:“何物?”
“你归还的三界通令是假物,把真的交出来!”
尾音擦出了火气,和一点从未显露在人前的急迫。
刑戈仿佛从未见过天帝般打量他,而后忽然退开一步,语气里难得带了嘲讽:“天帝陛下,您莫不是想救他?”
李疏衍管不了他们的对话,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上善,低而急促地问:“怎么回事?”
“扶桑神木共有天地人三根命魂枝,是神木之灵的三条性命。”上善道,面色无悲无喜,“地枝在洪荒之期已毁,天枝两千年前被折断,人枝分作两段,一段封了地界裂缝,另一段刚刚做了你法相的引。”
李疏衍神色空白了一瞬。
他身后仿若有风云变幻,银白的发丝与宽大袖袍随风舞动,银白法相如从云雾中踏出。他扶着扶桑让他依靠立柱坐下,自己站起来,扬眼望向了对峙的天帝与战神。
他手中的剑迅速变得普通,法相却如同提着一柄秋水。
曦华与他说过,扶桑的天命魂枝被姬璇制成了三界通令。
天书适时道:“三界通令在刑戈身上。”
李疏衍一点头:“你看好他。”
姬璇剑尖缓缓抬起,直指刑戈的面容:“你交不交?”
刑戈不等回答,李疏衍透彻凛冽的剑风已如芒在背,战神法相回手一刀,正与秋水般的怀虚剑撞上。李疏衍去势不减,剑尖直刺战神背心,法相断雪刀上火光骤闪,金翅的三足乌撞上了怀虚剑刃!
刀剑激荡,一声清啼下火光烧上了战神的盔甲,天帝剑锋厚重地压下来,刑戈举刀格挡,他身后李疏衍虎口一震,被震退三步。
李疏衍稳住后退的步子,横剑再上前,两柄若光似水的剑交错杀向刑戈,刑戈拦开姬璇的剑,刀上红光爆发,竟将姬璇击退了一步!
天帝法相被大火烧红,竟虚幻地闪了一下。李疏衍的长剑直逼刑戈的面容,刑戈回刀挡住,僵持的时刻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极其畅快,一边笑一边甩开李疏衍的剑锋,李疏衍被猛然扫开,后滑一段,重重撞上了朱红的立柱,身后的法相被刀锋斩碎,他眼前顿时一黑,喉头一口猩甜,一时身子都是木的,半晌站不起来。
金色法阵旋转着再向刑戈碾压而去,刑戈大笑着照着黯灭的那处破损挥刀,刀上火纹鲜活生长,顺着线条烧上了整个阵,将金线焚尽!
李疏衍撑着立柱勉强站起来,只听刑戈道:“天书诚不欺我,天帝,你果然已是强弩之末!”
姬璇神情不变,但脸色苍白,身后的法相缓缓散了。他无声看了刑戈一阵子,古井无波的目光转向了上善:“天书,我本以为你是最守规矩的那一个。”
上善道:“我只是觉得,再这般由你胡闹下去,天上人间都不好过。”
姬璇道:“所以你与刑戈合谋。你明知我已活不长,为何不肯再等等?”
“等到这天上人才被你杀尽吗?”
“为何选了他?”
上善反问,“难道他不够好?”
“他像我,”姬璇漠然道,“你不怕动辄千百年的时光,把他蹉跎成另一个我?”
“千年后的事,自有千年后的人评说。”
姬璇点点头,又摇摇头:“天书,你根本不懂人心。”
这话说完,姬璇伸出手,自心口取出了一团无形的光火。
天帝的神格。
刑戈眼中光色一闪,正要上前抢夺,隐匿的金色法阵忽然从他脚下浮现,天穹金光大亮,三十三道完整法阵环环扣合,猛然向刑戈压了下来。
刑戈脸色一变,脱口道:“怎可能?!”
“弑神阵若能被轻易破坏,如何当得起这个名字?”姬璇举着光火,神色淡漠。
金阵如牢,将其中的人轰然压落,锁链狂蛇般缠绕上刑戈周身,庞然虚影缠上法相,刑戈怒喝一声,却挣不开束缚,被强行扯跪于地,他怒吼,却被按着头伏在地上,金色锁链将他的法相撕个粉碎。
姬璇身上忽然出现了细碎的光点,萤火般飞舞着。
开启弑神阵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身体本就强弩之末,而今更是撑不住了。
姬璇看也不看在笼中挣扎的刑戈,径直走过他身侧,向前走去。
走向了李疏衍。
他一路走一路散,走到李疏衍眼前的时候人已经半透明,眉目都看不清。
刑戈瞳孔紧缩,嘶哑地吼起来:“天书!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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