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简单的方法,嫁入名门即可。
也正好,学戏的女子,多生得一副好皮相。
当时被贩运到龙族的一群女娃娃里边就有我,对家世根本是毫无记忆。
龙族有戏阁,琼楼玉宇,久负盛名,称之曰墨雪阁。
和女伴们学唱青衣,习基本功,终日在练习中度过,我甚至一度以为这便是我的生活。同伴们多有不愿和懈怠的,她们向往着戏台之上的花旦,浓墨重彩冶艳妖娆。
直到苏怜若出现。
“呵,小丫头好一副得天独厚的嗓子。”她走向我笑道。
不久后所有女伴改习花旦或刀马旦,独独我跟随在苏怜若身边。我叫她师傅。
起了个名字,唤作霜娘。
“你可知何为青衣么?”我甫一练声便被传至后台来。推门而进,师傅正在为自已己卸妆,一张面容清丽苍白。
“禀师傅,不过一种戏角罢了。”我不知其用意,只得据实作答。
“戏角?”镜里的脸挑眉一笑,深深的眼尾上扬,斜插进乌色的鬓发,“你说得也对。”素指轻旋,盖上一盒胭脂,“那你便说与我听听,这青衣可有何独特之处?”
“青衣在戏曲行当中分属旦角,旦角以花旦为主,青衣略次于其后……”师傅突然起身,右手微抬,打断了我的话。
“是谁告诉你,青衣不如花旦了?”白色缕花层叠的纺纱裙摆扫过地面,称出双腿修长。戏班子中有不成文的规矩,戏子未登台前不得起名,她却执意为我起了名字。她伸指拂过案上琴弦,看似随意,却含了半分责备于其中,“你那些同伴不愿学青衣,不过是因练习苦累缺少耐性。空生一副好脸的,便做了花旦;身姿略有些窈窕的,便习了刀马旦。”似笑非笑的神情捉摸不透。我注意到她指上的丹蔻,食指纤蝶停曳,甚是好看。
“师傅的意思是?”
“若单论条件,青衣算是至严苛的,只有嗓音上佳出众之辈,方为一块可打磨的璞玉。霜娘,我再问你,女戏子的下场多是怎样的?”
“自愿或被迫嫁于权贵充作填房。”
“这便是目光短浅之流。花旦与刀马旦靠外在,面容纵然以水粉遮蔽,没有修为,总有老去的一日,身形更是不用多说。成天抛头露面,为人所轻贱不屑,到头来又几个能得善终?”
“那青衣呢?”
“一则青衣凭借的是嗓音,相貌多依靠妆饰,本身是极为普通,那些富人权贵要的自然是能摆在家里的花瓶,怎会要唱青衣的戏子做侍妾?更何况唱青衣的戏子唱功上佳,个个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要论及那些富家子弟,她们根本看不上眼。二则青衣戏角对音色要求苛刻,在妖界有助于修炼以音惑神一类的功夫,待练至乐境高深,谅他们也不敢多惹。三则青衣之角集大成者大有人在,绝非寻常可言,如前朝梨云娘,本为一司乐天人,后官拜天界乐君,受到香火供奉。”
我恍然大悟。其实做戏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自认轻贱,则注定了受人欺侮。人生亦不过如戏,只有将自己摆放在正确的位置上,才是至关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苏怜若大人也是很护短的~hiahia
☆、卷二、寒衣陌,只影向谁依。
“师傅,你为什么要学戏?”
“兴趣罢了。”她轻描淡写。
我大为不解。她苏怜若是西海鲛神,体内修得灵珠,在鲛人族中地位该是堪比长老者,怎么会自甘放□段来?
彼年那条四百岁的小蛇无从知晓,这个世界上有一样名唤执念的东西。
“你别再想了。我的母亲也是戏子。”她笑意不自觉隐去,“唱青衣需要耐心,这条路最是坎坷,可世上的事情不都是这样子么,越是艰难的过程就拥有越是成功的结果。你可以等待,等磨去周身锋刃圆润剔透,自是无人可及。”
事实证明我没能等到师傅所说的大成。第一次登台的时候便有人递帖子来。之后宾客盈聚墨雪阁,只不过都被师傅斥退。
“你的容色,便是蛇族王室亦未必能比得上。且不说何等倾城,单凭这双眼睛,乔张乔致,丝毫不逊色于青丘狐族。”
师傅领我至菱花镜前,为我仔细梳起长发,插上梳子,脸上多了一抹惋惜。
“到了新的地方,切记好生照顾自己。”
“师傅,你这是……”
“此前便一直觉得你有些像一位故人,如今才得到印证。霜娘,你同白大将军回府罢,从此那些尔虞我诈小心对付。”
“师傅,你是在赶我走么……霜娘不想走……”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必须接受。”师傅打断了我。
我再度惊诧,眼前高大的男人倒三角形的凤眼中是一对重瞳:“目紫成双,定是我白家嫡出无疑。”
是了,我的一双眼睛同他别无二致。
转眼间我便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女戏子成了蛇族将门白家的小姐。父亲常年在外平叛,母亲早丧,我并不遭大娘和几个哥哥姐姐待见。我任着他们欺负,容忍着尚且能够勉强度日。
“白倾珞你这个懒鬼,真当自己是小姐命啊?去去去,打水去。”父亲不在的时候,大娘总是拿我当丫鬟看,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肆意使唤,比在墨雪阁的时候还费劲,我当然不乐意。
“自己有随身的丫环,为何非得折腾我?”我冷笑了一声,“说起来你反而还是庶母,我才是这白家嫡出的小姐。”
“你娘下作,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个巴掌便甩了来,被我一把抓住,另只手反手回了她一巴掌。然这个女人是会些武功的,没等我第二巴掌甩过去,就被一棍子打得连退了几步,喉间都有些发甜。
“把她给我带下去,明日之后我不要再看见她!”大娘令下人把我扔到后山的密林间自生自灭。诚然,他们要怎样待我,我都可以忍着,可是要让我承认大娘所说的母亲是什么下作的女人,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虽然我一面都不曾见过亲生母亲,可师傅同她是挚友。大娘不过是为了折辱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毕竟死人不会同她争辩。
如若这次不死,这笔账我一定会算。
最后我被下人扔在后山的密林间,近夜,天上电闪雷鸣大雨瓢泼。有一个少年撑着四十八竹骨的油纸伞前来,修长的指骨扣住伞柄,眼眸仿若星辰。他挡住我头顶上方的暴雨,向我伸出手。
“来,先起来。”
借着惨白的电光我看见他的脸,面部线条刚毅,眼里有一分疼惜。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我哭了,其实我没有,我脸上只是冰凉的雨水。
我把我的遭遇悉数说与他听,而他只是告诉我,我的母亲身份何等尊贵,死后葬入白家宗庙受后世供奉。他提及大娘时脸上有一分轻蔑,但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卷二、寒衣陌,只影向谁依。
“跟我走吧,我照顾你。我可以担保从今往后,无人再敢欺负你。”
“带我去哪里?”
“回家。”
他踏雨而来,纠葛了我半生的夙缘。
先时我初来乍到,竟以为他是我的某一个哥哥。却不知这个男人是年少有为的蛇族镇武王,沈君陌。
很快我听说大娘被处斩的消息,午时三刻生生被抽出内丹,在明烈的阳光底下灰飞烟灭。连同那些欺负我的家仆也没有一个生还,至于恶待我的兄姐们,则被用白家的家法狠狠处置了一顿——沾盐水的鞭子施刑一百,禁闭三月。
“陌哥哥,莫非你所说要去办的事情就是杀了她?”沈府很大,沈君陌没有妻眷,五进的院落曲折幽深,我平日不大爱走动,怕迷了路。我叫他陌哥哥,他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
“她不该留在这世上。”他笑得有些痞。
“哦?”
“你不知道么?你的母亲是蛇族的宁清郡君,皇族。那么你的身份便是倾珞郡主,岂容得他人放肆?”他懒洋洋倚在一根朱漆雕花柱上,“君上与宁清郡君一胞所生,她下嫁白家时,蛇族大赦,连贺了一月,是妖界帝君亲自主的婚。至于刚死的那条花蛇,谁知是个什么来头,你爹就算再宠她也不能由着她这样胡来。你以后也不能再这样任着别人欺负了。”
“好吧。”
“我记得你从前在墨雪阁之时怜若君为你起名为霜娘,我便以此称呼,可好?”
我抬头微笑。我本就对倾珞这名字不甚喜欢,不承想他竟知道可以唤我为霜娘。
陌哥哥教我练剑,他练习的剑法简洁狠辣,一招一式皆可逼人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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