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时代》第63章


指唐玄宗了)去报仇……
李白见到了唐玄宗,当然不是去报仇,而是因为李白的诗名太盛了,所以唐玄宗把他召入长安,供奉翰林。因诗而被皇帝直接召见,我想不出还有哪个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高歌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时年四十二岁的李白,受到了皇帝的邀请,他仰天大笑,意气风发,昂首走进了长安,昂首迈进了皇宫。于是唐玄宗从御辇上走下来迎接他,于是李白坐在七宝床上享受着“御手调羹”的待遇,于是他成为了皇帝的座上客。
贺知章像
顾盼神飞、飘逸潇洒的李白,在贺知章一见之下即惊为天人,呼为“谪仙”。忽然想起几十年后,白居易初见顾况时,顾况调侃地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然而一旦看到白居易所作之诗,一惊之下改口说:“有句如此,居亦何难?”然而贺知章没有顾况这般“傲慢”,而白居易又比李白多了些人间烟火的味道。白居易是到长安求仕,李白则是在天廷贬谪之下才来到长安。
鲁仲连义不帝秦,张良辞封万户侯。李白的诗中常可见到此二人。
李白深信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建万世功业,然后拂袖而归。置功名于不顾,所建一切功业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功名于我何有哉!这是李白追求的理想人生。
然而,世上并不容许这样的理想存在。玄宗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让李白来做宰相,他看中的是李白的文才。
事实上,玄宗还是有识人之明的,至少,李白确实不适合政治。一个政治的李白,不会“视万乘如僚友,戏同俦如草芥”,一个政治的李白,不会在宫廷中长袖善舞,不会叫连太子都尊称为“二哥”的高力士为他捧靴,一个政治的李白,不会“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然而李白傲岸着,也郁闷着。
于是他醉了——既然不乘意,何妨一醉?
有人来了。名满一时的歌者李龟年,微锁双眉。
沉香亭畔赏牡丹,名花在前,又有美人相伴,然而还少点什么。音乐修养极高的唐玄宗立即想到,此时应有歌舞助兴。然而,玄宗听腻了旧辞,喝止了李龟年的歌声。他想到了李白。
“喂,醒醒啊……”李龟年轻轻地推了一下李白。
李白睁不开惺忪的睡眼,只说了一句“我醉欲眠卿且去”,转过身去,又沉入梦中。
唉,真是个诗痴啊……李龟年这样想着,无奈又推了推他——看来是没用的了。李龟年摇摇头,只好让人将他抬进宫去。
一串串细雨般的清凉洒在脸上,化开了醉乡中的烟云,把不知游到何处的李白带回了人间。
不,还不够,这一点点酒又怎能尽兴?陛下啊,请你不要吝啬大唐最甘醇的美酒,因为我李白是“斗酒诗百篇”……
玄宗疑惑着,担心着,但仍然命人赐酒。
李白没有食言。他连饮数杯,飘飘欲仙,迷醉中,抓起笔来,洋洋洒洒地在纸上抒写着他的诗意,三首《清平调》就这样一挥而就。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主带笑看……
玄宗诵读着,咀嚼着,回味着,似乎也要醉了,是迷醉,迷醉在李白的诗中。贵妃也手执花枝,含笑聆听着——“好!”一声喝彩,于是众声附和……
第四部分盛世歌者谪仙人(3)
而李白依旧微闭的双目却向天上看着:不,我不是御用文人,这不该由我来做……
他不明白,不愿意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他屈从于权贵?一定要他屈从于这俗世的安排?
终于,李白受到了谗毁。是啊,像李白这样自比接舆“凤歌笑孔丘”的狂人,又怎能不受到谗毁呢?
“君王虽爱娥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李白大概想起了屈原的“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总之,“娥眉曾有人妒”,既如此,又何必久留?
从来不想约束自己成为规范的仕者的李白,虽然达成了他“终南捷径”的梦想,但那毕竟是个梦想。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梦醒的失落犹如晚春最后一缕残红。李白梦醒得太快,仅仅三个年头,时间加一起不过一年多,他便离开了这座当时举世闻名的都城。
他是主动要求离开的,玄宗没有挽留。
也许,和来时唱着相似的歌,和来时一样的仰天长笑,和来时一样的昂首挺胸,如今李白又唱着那首熟悉的歌,大笑着,昂着头踏出了长安的大门。
高歌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世俗”人!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挚友】
一路向东,来到了与西京长安相应的东都洛阳。就是在这里,李白遇到了小他十二岁的杜甫。后人把这次相遇比喻为唐代诗坛两颗巨星的碰撞,然而事实上或许没有我们想像中的火花的产生,只是很普通的相遇罢了。也许是在某次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的聚会中,也许就是在某个酒肆中。然而,相遇之时形式上的简单,并不意味着意义上的寻常。
也许,这就叫一见如故。飘逸的李白以他独特的魅力,使杜甫为之钦佩。正如《唐之韵》里所说,杜甫对李白应该也有着晚辈对长辈一般的尊敬与崇拜。就这样,李白成了杜甫一生牵挂着的朋友,成了杜甫一生的偶像。
一年后他们在山东分离,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闻一多先生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也许正是如此才注定了他们两个不能再见。交深不在言多,虽然不再有重逢的喜悦,但却并不影响他们深厚的友谊。
多少年后,杜甫追忆起当年他们一起去拜访范十的情形——那是一个秋天,忽然间,李白想起了范道士,于是他们一起骑上马,翩然同行。山中多歧路,两人迷失了方向,只好在山中乱转,结果弄得满身都是苍耳。好容易找到了范十那儿,一进门,主人望着满身苍耳的两人,又是惊,又是喜,三人都笑了起来。于是落座,尽情品味着秋蔬、霜梨的自然风味,品味着隐居田园的山野情趣。
想到这里,杜甫笑了。犹忆当年“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那段日子。
倏然间又想到李白戏赠杜甫的那首诗——那是两人在饭颗山头,互相调侃。李白说“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杜甫则写李白“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言罢,相视大笑。
然而两人终须一别。离别之时,鲁郡城东石门那里,两个好朋友相互揖别。李白望着北郭的青山、东城的白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也不知一别之后,李白现在怎样了呢?
杜甫一直挂念着李白,他一千四百多首诗中,与李白有关的诗多达二十多首。当他得知李白因永王李璘之事被流放,忧心如焚。“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杜甫几夜梦到李白,可见对李白的关切是如此之深。
李白有一首诗,《送友人》,没有明写是送谁,但从景色描写来看,地点推测在兖州城东尧祠一带,那里水陆通衢,有诸多酒肆,自是宴饮饯别场所,且景色宜人,易发诗兴。有人相信,作于此地的这首诗,多半就是送给杜甫的。
两位诗人的交谊至今仍是一段佳话。
自然,李白还有很多朋友,比如,年长他十二岁的孟浩然,志趣相投的王昌龄,还有也曾一起共游过的高适,以及没什么名气的元丹丘、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好友将行,岸边相送。桃花潭水千尺之深,抑或是更深上千尺,与友人惜别之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其实,情深千尺的又何止是汪伦?
李白其实很重友情,这一点在早年更多的表现为“侠”——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事实上,李白曾经为自己的友人仗义杀过人。因此,如果把唐朝的文人们想像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那么就大错而特错了。
然而,“黄金散尽交不成”,李白的侠义曾遇过挫折。但也正是挫折,使得李白更加成熟起来,从原来行为上的侠义上升到了精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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