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名女 宫女卷》第65章


顾太清名春字太清,本属满州西林氏,因自小父母双亡,由家在苏州
的姑父姑母抚养长大,便随了姑父姓顾。姑父是个汉族文士,在他的影响下,
顾太清从小就接受了诗词的教育,凭着天资慧敏,所作诗词新颖精巧,在江
南闽秀文坛中堪称魁首。因了江南青山秀水的滋润,顾太清生得苗条身段,
雪肌滑肤,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柳叶眉,一口纯正的吴侬软语,虽是旗
人血统,但看上去完全象一个地道的南国佳人。
一次,贝勒王奕绘南游来到苏州,在当地满族文人为他特设的接风宴
上见到了正值妙龄的顾太清。奕绘是个嗜弄文墨的八旗子弟,生性风流调优,
惊讶于顾太清一个满族姑娘竟然诗词可嘉,而容貌又是这般明丽可人,不由
得动了心意。这时奕绘的正室福晋妙华夫人在不久前病殁,他此次南游,既
是散心遣愁,也有重觅新爱之意,老天让他在这里认识了满身灵气的顾太清,
真是机缘天成!奕绘在苏州盘桓了一段时间,着意与顾太清交往,越看越可
心,于是决定纳她为侧福晋,也就是侧王妃,不久就携她一同返回了京城。
要说顾太清与贝勒王奕绘有缘,那可是真的。从两人的名字来看,一
名春,一名绘,妙笔绘佳春,岂不是人生美事?奕绘的字是太素,太素配太
清,气韵相宜,正是天作之合。在城西太平湖畔的王府里,两人吟风弄月,
日夕酬唱,宴请文友,优游林泉,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奕绘把所有的宠爱
都集中到了顾太清的身上。
且看他们两人的诗词集,奕绘时诗集取名为《流水篇》,顾太清的则称
《落花集》;奕绘的词稿名《南谷樵唱》,顾太清的则称《东海渔歌》。“流水”
对“落花”,“南谷”对‘东海”,“樵唱”对“渔歌”。仿佛是一对比翼的双
燕,同起同落,同飞同止,足见两人的伉俪情深。
奕绘与顾太清皆非尘世俗人,凭着贝勒王爵的优越条件,他们无需为
生计而奔波,又能看穿名利之累,寄情山水诗词间,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在这种甜蜜生活的滋养下,顾太清的词作象雨后的春笋,源源不断地涌出,
而且每出一词,都成为京都文人争相传抄的佳作。她的词如行云,如流水,
挥洒激荡,颇有大家手笔,试着其中两阕:
南柯子
溪谷生凉意,肩舆缓缓游,连林梨枣缀枝头,几处背荫蓠挂牵牛。
远岫云初歇,斜阳雨乍收,牧踪樵径细寻求,昨夜骤添溪水绕屯流。
浪淘沙
碧瓦指离宫,楼阁玲成,遥看草色有无中,最是一年春好处,烟柳空
濛。
湖水自流东,桥影垂虹,三山秀气为谁钟?武帝旌旗都不见,郁郁蟠
龙。
这种令人陶醉的日子过了九年,顾太清甚至都快忘记了世间愁为何物。
然而好景有限,天妒良缘,贝勒王奕绘突然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时间,就
抛下了爱妻顾太清和一双儿女离开人世。
丈夫骤亡,顾太清一时间茫然无措,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也许一觉醒
来丈夫就会出现在眼前。年幼儿女的哭叫把她拉回无可更改的现实,她无法
逃避,儿女还需要她做依靠。那一段时间,她深居简出,沉默寡言,除了安
顿和教育孩子,就坐在书房里重读丈夫留下的诗词,回味那些烟消云散的美
好时光。顾太清华年失夫。招来京城文人墨客的不少怜惜和关注,许多名士
投诗相慰,可这些都给不了她多大的帮助。
道光十八年,也就是顾太清守寡的第二年,她遇到了一件令人啼笑皆
非的事。杭州有个风流文人陈文述,继袁枚之后大倡闺秀文学,培养了一批
吟诗作对的女弟子。这年他突发雅兴,出资为埋骨西于湖畔的前代名女小青、
菊香、云友等人重修了墓园,在当地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为此他的那帮女
弟子争相题诗赞咏,陈文述准备把这些诗编集起来,刊刻成册,取名《兰因
集》。为了抬高《兰因集》的声望,他让自己的儿媳周云林去央托表姐汪允
庄,向大名鼎鼎的闺秀文坛之首顾太清求一首诗,以收入诗集中为诗集增色。
汪允庄是顾太清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她特地从苏州赶到京城,奉托请顾大
清赐诗,谁料顾太清对这类故作风雅的事情根本不屑一顾,害得江允庄只好
悻悻而回。
然而,《兰因集》刊行后,陈文述特意托人送了两本给顾太清,里面竟
赫然出现了署名顾太清的“春明新咏”诗一首。顾太清哭笑不得,觉得此事
太过荒唐,便回赠了陈文述一首诗: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骛安知澡雪鸿;
绮语永沉黑闇狱,庸夫空望上清宫。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
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诗中将陈文述庸俗鄙劣的神态刻画得活灵活现,陈某见诗后气得直翘
胡须,可又奈何不得顾大清。这些事似乎就这么在轻笑浅骂中过去了,却不
知一颗灾祸的种子已就此悄悄埋下。
随着时光的推移,丈夫离世的阴影在顾太清心中渐渐淡隐了一些,她
又开始恢复了与京中文人雅士的诗词交往,太平湖畔的王府里又重新焕发了
活力。与顾太清交往密切的诗友中,就有当时名扬天下的大文豪龚自珍。龚
自珍是浙江人,出身于书香世家,才华横溢,著作等身,他的诗词灵逸而深
峻,深为顾太清欣赏。象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而护花!”
之句,顾太清觉得简直可以作为自己此时生活情景的写照,她的辉煌时代已
勿匆而过,现在纵使化为春泥,也可以好好栽培自己的儿女呀,诗句教会了
她无怨无悔。
龚自珍进士及第后被授为内阁中书,现在已升为宗人府主事,这是个
清闲无事的职位,这位江南才子才华无以施展,只好寄托于诗词之中,因而
成了顾太清家中的常客。
顾太清品性端庄肃洁,虽然是寡居之人宾客盈门,却坐得稳,行得正,
以诗词会友,别人没有闲话可说。
然而就在奕绘王爷去世的第二年,一场波澜兴起,最后竟成了顾太清
的灭顶之灾。
这年初秋,龚自珍写了一首“己亥杂诗”,象他的其它诗作一样,很快
就在京城文人中传抄开来,诗是这样的: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在诗后还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太平湖畔距贝
勒王府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开花时节,清香袭人,袭自珍常留
连其间,所以有了这首诗。诗中提到的“缟衣人”是谁呢?人们猜是顾太清,
因为她住在“朱邸”王府中,又常着一身白衣裙,她与龚自珍是诗友,龚氏
写成诗作,递给她品析,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风波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当年受到过顾太清讥讽的杭州文人陈文述
这时到了京城,他也看到了这首“己亥杂诗”,他没从诗中品出什么意境,
却找出了一些微妙的把柄;大家都默认诗中的“缟衣人”是顾太清,而顾大
清又名“春”,诗言“梦见城西门苑春”,表面上是梦见丁香花,可骨子里谁
知不是梦会顾太清呢?恰好龚自珍在写了这首“已亥杂诗”后不久,又有一
阕记梦的“桂殿秋”词传世,词云: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谧四无邻;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
人。
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扁几万
重。
“哈!这些不是月夜幽会的写照吗?”陈文述象发现了什么宝贝似地高
兴起来,他将忆丁香花的诗和记梦的词妙巧地联系起来,再稍加注释,就制
成了龚自珍与顾太清偷情的凿凿铁证。
很快,京城里流传开了有关顾太清与龚自珍的绊闻,人们对这一类的
消息本是十分热心的,再加上一些无聊文人的煽风点火,很快就将事情编造
得有滋有味,有凭有据。
不怕你龚自珍、顾太清能妙笔生花,就算你有一万张嘴,这种事情总
是说不清。于是流言飞语、指责叱问向他们袭来,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龚自珍被逼得无安身之处,只好带着一车书,郁郁地离开了京
城。龚自珍一走,似乎传闻更成了事实,顾太清有口难辨,终于被奕绘与妙
华夫人所生的儿子载钧逐出王府,在西城养马营租了几间破旧的屋子,安置
自己和一双可怜的儿女。
从富丽堂煌的王府一下子落到风雨难敞的旧屋,还有那躲不开的鄙夷
和讥讽,顾太清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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