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天瓢》第49章


虼悍绯磷碇Α! ?br /> 那些粗鲁的、愚钝的、无知的油麻地人,就在这黑云压城的天气里,坦荡荡,乐滋滋地去了一回天堂。
曲毕,艾绒站起,怀抱琵琶,往台下微弯细腰,随即掌声四起。
艾绒低头时,又看了一眼杜元潮,见他一脸兴奋,便头也不抬地转身走向台后。
接下来的一个节目,刚演一半,天便哗变。霎时,风如野马越过田野、芦荡与河流,直扑这块场地,声隆隆如闻巨瀑。
那个老者在一片叫喊声中自言自语:“我说过,今天是看不到底的。”
在人群溃败一般往四下奔跑时,杜元潮还是安坐在椅子上。他抬头朝后台口看了一眼,见摇晃不定的灯光下,艾绒抱着一根柱子,正慌张地向这边看着。
远处有人叫:“不好了,下冰雹了!”
转瞬间,雨就开始降落在这块场地上。随即,众人纷纷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并听到了雨中发出的玻璃一般的脆响。
舞台上的人都逃进了台后的大仓房,但舞台上的那些灯依然在大风中摇曳着,发着明亮的亮光。
杜元潮站起来,向空中望去时,只见雨中纷纷坠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玻璃丸子,像是天堂的珠宝盆打翻了,直落下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晶与淡蓝的宝石。他依然没有立即去躲避,反而有点兴奋地看着这多年不遇的雨中奇观。
风不一会儿就停了,就只有雨与这玻璃丸子。
这丸子落在场地边的水里,落在大仓房房顶的瓦片上,发出叮叮咚咚、的的笃笃的声音,像火中豆荚的爆裂。不一会儿,地上的玻璃丸子就有了一层,再有玻璃丸子落下时,就产生碰撞,所发之声,脆亮亮的。
这真是一个华贵的夜晚。
有人喊:“杜书记,快进屋子!”
眼见着丸子越下越大,杜元潮这才走向大仓房。
在走向大仓房的这段距离里,杜元潮尽管被玻璃丸子砸得头皮发麻,尽管衣服几乎湿透,但始终未跑,只是大步走着。
他看到了仓房的大门,又掉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灯光下的夜空,已是珠光闪闪。
未等他走进仓房,台上的灯忽然熄灭了,天地顿时一片黑暗,就只听见空中地上,都是丸雨之声。
他摸黑,匆匆走进大仓房,一路上与好几个人相碰。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后不久,一声巨雷在田野上空炸响了,仓房内发出惊愕的哭叫。
天无一丝亮光,极黑。
杜元潮站在仓房里的黑暗之中,心里想着一个人:此时此刻,她在何处?当风从仓房门口吹进时,他闻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化妆品的香气。他仔细闻着,觉得这香气几乎就在他鼻子底下,心有点儿乱了起来。他悄悄地嗅着,在这番香气之中,还闻出了淡淡的人体香味,那香味显然是一个女孩儿的,是干净的女孩儿的,是从那种清洁而健康的肉体发出的。
大仓房里躲避着许多人,但大仓房里十分安静,所有的人,都在静听外面的丸雨之声。
又是一声响雷,有一个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直退到了杜元潮的怀里。他在那雷声中,不仅感受到那个身体的柔软与温馨,还感受到了那个身体的紧张与不安———虽然那个身体在意识到碰到了别人后随即就离开了。
又是一道闪电。
那个人似乎要借着这闪电之光看一看刚才究竟碰到了谁,将头歪了过来,就在这短暂的回首中,她看到了杜元潮,杜元潮也看到了她———艾绒。
天归于更沉重的黑暗。
丸雨依旧,声音璀璨。
杜元潮于似乎停顿了的时间中,心跳在怦怦加快。那不绝如缕的气息,使他有了一种迷乱的感觉,他的脚步在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移着。当他似乎听到一种微微的娇喘声时,停住了试探的脚步。他感觉到,如果,他的身体稍微向前倾斜一点儿,他的下巴就会碰到她的秀发,因为,他已经清晰地闻到了她头发的气味。
艾绒的心跳也许比杜元潮还要激烈,但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心跳,再激烈,也是细弱的。
她的后背,已感觉到了杜元潮的躯体透过潮湿的衣服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气息被雨水所湿润,竟是那么的浓烈。她有点儿害怕,然而她没有向别处移动。她的心里,似乎有某种渴望。
当又一个巨雷炸响时,他们紧紧挨到一起。
她听到了他鼓点般的咚咚咚的心跳,而他听到了她檐口雨滴急速滴落在芭蕉叶上一般的心跳。
他感觉到,她在他的怀中颤抖着。
而她也感觉到,他在像秋风中的芦苇哆嗦着。
不知什么时候,他将双手慢慢向前搜索而去,然后分别捉住了她的双手。那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
她晕眩一般地任由他潮湿的双手紧紧地将她的双手抓握着。
那时,外面的地上,已堆起几寸厚的冰块。它们沉浸在雨的甜酒中,正慢慢地融化……
第四部分丸雨/鸟雨(5)
艾绒在一点一点地认识这块土地。
这是一本大书。
也许有一天,这本大书有她读倦了的时候,但现在,她却非常喜欢这本大书。之所以如此喜欢,与这块土地上生长着杜元潮有密切的关系。她用纤细的心灵一一地读着这本大书,光草木就记下一串:垂丝海棠、仙鹤草、蛇莓、虎耳草、绣球花、溲疏、四照花、十姊妹、枫香、雀舌黄杨、瓜子黄杨、金边黄杨、蜀葵、木芙蓉、扶芳藤、秧秧、鸡眼草、白花曼陀罗、鹤虱、小蓟、七角菜、夏枯草、雪见草、黑麦草、狗牙根、紫羊茅、疏花雀木、鬼蜡烛、小米、狼尾草、水毛花、三毛草、飘拂草、碎米莎草、雨久花、雪柳、白榆树、天门冬、凤眼莲……她非常喜欢这些名字,将它们一一地记在心中,在不同的季节里,与它们相遇,或是在早晨,或是在黄昏,或是在雨里,或是在雪中。它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草,也都使她感到亲切。相遇时,她与它们默然无语。她觉得它们都认识她。当因为季节之故,它们或于一夜之间凋谢了,或是在一个早晨衰败为枯枝败草,她就会有一种伤感。
油麻地的人在看到艾绒面对几朵无名小花出神并作出一副交谈的样子时,会觉得这个苏州女孩儿有点儿可笑,但又无一不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悲悯。
秋天说到就到了。
池塘里,稠密的水红花开放着细小而安静的紫花;苞茅虽然看上去一片苍绿,但却有了黄叶;河边、坟场,东一棵西一棵的枸杞,形状如山羊乳头一般的果实已经变红,打了蜡一般亮,阳光下呈半透明状,像女人们挂在耳朵上的红玉耳坠;水沟中,水菖蒲的叶间,举着一支支金黄的蜡烛,仿佛在准备秋天里盛大的宴席……
艾绒更喜欢芦花。
走出镇子不远,上了高堤,就会见到一望无际的芦花。说是秋天,却让人觉得雪野千里,天下是圣洁的冬季。天上白云如羊群涌动时,这地上便雪浪起伏,天地一色了。
这秋景会使艾绒感动。
她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何处有这样的景致?
这些天,她几乎天天来到大堤,然后坐在一棵老柳树下眺望着这片芦花。
痴迷的观望中,她会突然想起父母。他们是在她头里离开苏州城的,下放到洪泽湖边的一个偏僻小村。她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境况究竟如何,她想念他们。望着遍地芦花,她会无声地哭泣起来,将亮晶晶的泪珠悬挂在长而细的睫毛上。那泪珠渐渐饱满,睫毛终于承受不住时,就滚落下来,沿着她优美的鼻梁,悠悠地滚向嘴角。
她沉浸在对芦花的观望与对亲人的思念之中,四周是秋天特有的宁静。
这天黄昏,她依然坐在老柳树下。她发现,芦花已在秋风中飞扬了,仿佛空中在飘雪花。看那雪花飘飘,她既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伤感。
在她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远远地无声地站了一个人。
她忽然感觉到了这个人,掉过头来望着。
这个人笑着走上前来,说:“你是艾绒。”
艾绒仰望着这个人,笑着:“你叫采芹。”
两人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陌生。
采芹走到她跟前,也坐下了:“你在看芦花。”
艾绒点了点头。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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