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8-历史的灰烬》历史的灰烬-第2章


虽然如此,他还是让董贤这个除了有一副漂亮脸蛋外什么本事也没有的20来岁小伙子,当了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少年血气的王闳明知不可为而为,再次上谏痛陈——
“昔孝文皇帝幸邓通,不过中大夫,武帝幸韩嫣,赏赐而已,皆不在大位。今大司马、卫将军董贤,无功于汉朝,又无肺腑之连,复无名迹高行以矫世,升擢数年,列备鼎足,典卫禁兵,无功封爵,父子、兄弟横蒙拔擢,赏赐空竭帑藏,万民喧哗,偶言道路,诚不当天心也!”“恐陛下有过失之讥,〔董〕贤有小人不知进退之祸,非所以垂法后世也!”
董贤后来果然如王闳所言,有了“小人不知进退之祸”,一旦靠山崩颓,其威也散,其势也消。几年后哀帝一死,王太后迅速收走皇帝玺绶,王莽那个故大司马被王太后召回长安,董贤这个现任大司马就像吓傻了一样,一任王莽作为,任凭宰割,等到大司马印绶被王莽以王太后名义收走后,就夫妻双双自杀身亡。
自汉成帝以来本已衰落的汉室,经汉哀帝这六年的错误整顿后,进一步走向败落。他本想改变“禄去公室,政出王氏”的局面,却由于其昏庸无道,宠信小人,从而使得忠直见斥,正道下沉,再加上天不假年,不给其改正错误的机会,反而加速了权力转移。从此,“政出王氏”就再无阻碍,王莽的机会就此来了。
当然,王莽一开始也就是想谋个人爵禄,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想篡位为帝。说起王莽这个人,也真是个异数,他因缘际会地生在外戚之家,但又非真正地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开始他也只是希望能够入仕,其贤行也不排除是为了求名,其虽生在外戚权贵之家,但父亲早死,孤儿寡母度日,眼看其叔伯兄弟爵禄高登,生存法则就驱使他必须打开新的出路。何况当时取士的征辟制度是以个人操行为标准,他只能选择以贤显名于士林,再闻达于天子的进身之路。走的是一条曲线跑官的路子。
其后来的代汉除了个人野心之外,也是时势使然。当然,他可以效法周公和霍光,但饶是霍光尽忠汉室,一秉至公,但立帝废帝出于一臣,已经犯了天家的大忌,最后刻薄寡恩的朝廷还不是灭了霍氏家族?废汉自代,需要他拿出极大的勇气,需要排除心中的道德障碍,其间的内心挣扎,很有可能是冰火煎熬。这恐怕不是道德与价值都已经空洞化的今人所能理解。以唯利是图的现下人心所度,王莽的一切行为纯粹都是个人野心。但在那个时代,并不是任何篡夺都可以用个人野心所能解释,否则,以霍光的权倾一时与杀伐手段,以他后来使宣帝“芒刺在背”的威仪,为什么没有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以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为什么宁愿做着事实上的皇帝而不敢做真皇帝?并不是他们缺乏决断,缺乏临门一脚的功夫,而是无形的道德力量使他们不敢做出不可饶恕的不臣行为。要做这不可回头的决绝行为,除非有天道人心的呼唤,除非有昏庸残暴的皇帝,有“君之视民如草芥”,才可以“民之视君如寇仇”,才可以像汤武革命一样,打着“替天行道,以诛独夫”的旗号,否则很难逃脱人心和自己内心的责难。
从王莽来看,他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也想做一些事,他后来的种种改革也确实证明他想开创一个时代,刷新一下陈腐的政局。因此,我们今日评判他,就不必管他是不是权迷心窍,而因更多地从当时的时势着眼。时势需要,虽不道德也道德;同样,如果时势不需要,虽道德也不道德。毕竟,个人的道德毁誉事小,帝国需要强人事大。
而实际上当时帝国已经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作为财税来源和帝国命脉的农业,已经在天灾和人祸的夹击下垮了。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形成洪水一样的流民,并滚雪球一样成为一个极具危险的社会阶层,这个阶层就像炸弹长长的药引,紧紧地缠在帝国不堪一击的躯干上,只需要一点火星,这个帝国就会全面爆炸。这一点,不但那个自称“汉老寡妇”的王太后和王公贵族不知,就是长安的一班朝廷大员也不一定知道,但多年掌握中枢、一直处理政务的王莽知道,再不采取非常手段,则大家会一块儿玩完。民变一起,天下大乱,什么宗室,什么外戚,管你是刘姓还是王氏,统统都会在乱局中沉沦。为今之际,只有重振皇权,优恤小民,才可以釜底抽薪,鼎定天下,而环视刘氏宗室,早已在富贵中腐烂,就是有一二有识之士,又有谁有王莽的德能勤绩和摄政王的权威呢?且不论时势的需要,仅仅为了救刘、王二姓,除了篡位,王莽也已经别无选择。这也是他废汉后为什么还保留刘氏贵族地位的一部分原因。当然,他后来为了确立新朝的权威,也努力清除刘汉的印迹。这是后话。
再说,以他个人所处境地而言,做到摄政王的地步,已经是离弦之箭,断难回头,一旦王太后宾天,恐怕自己想求善终也不可得。李斯与儿子临刑前哀叹,再也不能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霍光二十余年尽心辅政,身后儿孙也难逃诛灭。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教训不可谓不残酷。就是皇帝感念兴立之恩,优待老臣,但自己多年摄政,恩罚尽出于己手,作威作福之下,难免有冒犯幼君的时候,仅就此而论,恐怕灭一百次族都不为过;不要说自己曾有种种不臣的细节,就是没有任何事,一干新贵也会罗织罪名灭之而后快,不灭己不足以显其威风,不灭己不足以显其忠心,不灭己不足以号令群臣;更何况,往日受恩之人急于要划清界限,以邀宠新君,免不了要揭发旧事,甚至还会添油加醋、无中生有;往日得罪之人,则更是盼来了咸鱼翻身报仇庆祝的时候。总之是,一旦太后一去,自己就难免“大树飘零”,断难逃出生天。也不要对皇帝报以奢望,君恩往往无常,在其位者,虽父子兄弟犹然白刃相见,何况对昔日的权臣呢?对群臣口诛笔伐自己,说不定他还乐观其成,或许这竟是他的授意,是他“风”臣下检劾旧事的。因此,对王莽来说,与其将来灭族亡家,不如铤而走险,冒险一试,说不定就因此开辟了一片基业,而最坏也不过个灭族。
我们今天回头看,从帝国的利益和民贵君轻的角度来看,是刘孺子还是王莽更能领导帝国?明眼人一看即知。我们现在负面评价王莽,只是因为他的政治、经济改革以失败告终。但评价历史又怎么能以成败论英雄?人们丑化王莽无非是他篡夺了刘氏江山。不过诚如陈涉所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圣人又言,“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又说,天下本无私,唯有德者居之。想当初刘季不也是从嬴子婴、楚霸王手里抢走了天下吗?何以刘季做得,王莽就不能从刘孺子手里接管政权?
不合时宜的悲剧改革家
读史至此,不由得不感觉到王莽是一个重形式甚于实质的呆子。他对形式的迷恋达到着魔的地步,最后竟为了形式意义上的改革而放弃了稳定,成为一个失败的悲剧改革家。
内心软弱自卑,一直对自己政权合法性没把握,所以一再借符命建立自信。王莽对形式和符号的迷恋达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他自比周公,甚至给孝平皇帝的继嗣刘婴改名为刘孺子,以效法周公辅政时管蔡讥讽“其将不利于孺子乎?”这一典故;废汉时还握住时年5岁的刘孺子的手流泪不止,为不能全始全终内疚。
他搞了许多符命图谶,可笑的是,他本人好像还真相信这些,有时候,他的种种作为简直同代汉前判若两人,其思维的混乱和不可预测,除了其内心的持续紧张和自信不足外,再无别的原因可解释。他虽然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但内心的挣扎并没有停止,再加上刘氏宗室或明或暗地一直在抵制,从而使得他对新政*权的合法性始终没有把握,而这种担心又进一步加剧了他内心的紧张和疑惧。在这种情绪笼罩之下,他就有了一些不要说政治家就是常人都难以理解的错乱行为,今日有史家甚至说王莽后来可能已经精神错乱了。汉钱称刀,“刘”为卯金刀,王莽废汉钱不许卯金刀流行是为了从符号上灭汉,然而矛盾的是,他一方面要废汉,另一方面却保留汉高祖在京师的宗庙,保留王太后的尊号,诸刘为郡守只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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