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堂等你》第90章


正如你父亲在信上说的那样,你是我们最省心的女儿。
6
返回西藏后我们得知,我们的家里又多一个孩子——尼玛的女儿梅朵。由于怀孕中受了太多的折磨,尼玛也早产了。孩子生下来只有3斤3两。于是我们喜爱地叫她三两丫头,而很少叫她梅朵。梅朵是花的意思,她真的像花一样漂亮,大大的眼睛,直挺的鼻子,她继承了母亲尼玛的所有优点。
看着三两丫头一天天长大,我就更想木兰了。我只好拼命地工作,拼命地学习。
那时我已开始学习藏语了,在尼玛的帮助下进步很快,不久就能作一些简单的翻译了。当你们父亲外出需要和地方官员交往时,我就随同他一起去,为他作翻译。工作和学习上的进步,减轻了我对女儿的思念。
当然,更主要的是,我的身边有木军。木军回到西藏后,居然很快就适应了那儿的气候和生活。不知是因为孩子的适应能力强,还是因为他的父亲母亲在那儿保佑他?
木军和其他男孩子一样调皮捣蛋。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是他的母亲。这让我宽慰,让我高兴。而三两丫头,一天天地长成了一个人人都喜爱的小姑娘,又聪明又漂亮。不到1岁她就可以说话了,她叫尼玛阿妈,叫我妈妈,叫你们的父亲爸爸。
她的清脆的笑声总是让你们的父亲随时放下手上的工作,把她抱起来亲个不停。
年底时我收到徐雅兰的来信,还附了一张照片。徐雅兰在信上说,木兰一切都好,体重比原来增加了好几斤。
我反复看着照片,照片上是个梳着马桶盖的小姑娘,她怯怯地望着我,她的眼睛非常像你们的父亲。她终于活下来了。我对自己说,看来把她留在那儿是对的。
但我还是想,一旦条件许可了,就把她接回到身边来。
木兰5岁那年,你们父亲去成都开会。一开完会,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到保育院去看木兰。当然,不仅仅是木兰,他去看所有的孩子。那时西藏军区有个规定,凡是到成都开会的西藏部队干部,无论自己有没有孩子,都必须到保育院去看孩子。
以至那些长年不和父母在一起的孩子,只要看见穿军装的男人或女人就会欢呼雀跃,甚至就会叫爸爸妈妈。你父亲一进去,就被孩子们围住了,浑身上下吊满了孩子。
但是木兰,他的亲生女儿,却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他。
你们父亲告诉我,在那一瞬间,他心痛万分,恨不能立即把木兰带回到西藏来,带在我们的身边。
可是那时候,我们除了木军之外,又有了两个孩子:木槿和木凯。
我曾想过,永远也不提这个话题。我相信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愿提这样的话题。
可是现在我必须说了,因为我不是任何一个母亲,而你们也不是普通的孩子。
木槿,你父亲在信上说,你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聪明,因为你漂亮,因为你小时候体弱多病,因为你的性格开朗,因为你总是有着阳光一样的笑容。不不,这些是原因但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你是西藏人民的孩子,你是尼玛的女儿。
你就是那个让我们快乐让我们开心的三两丫头。
你是和木凯同时成为我的孩子的。尽管你和他相差4岁。
木凯出生后一直病病恹恹的,无论我们怎么精心调养也不见好。当然,那个时候条件有限,所谓的精心调养,也不过就是多喂一些米糊糊。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是很瘦弱,我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了。尼玛比我更焦急,她想了许多办法,仍没什么效果。
尼玛从我的口里,知道了木凯的来历,知道了他亲生父亲的事。知道他是为了救一个藏族孩子牺牲的,还知道他为了挽救藏族同胞的生命曾一次次地献血,直到把自己的命献了出去。为此她格外疼爱木凯。
有一天她对我说,不行,我还没有尽心。我得走出去。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以为她又要去朝拜,去叩长头。我说尼玛你不能去,那不会有用的。尼玛说你放心,我不是去叩头,我想上山去采雪莲,采虫草。我要用最珍贵的草药给木凯治病,可我还是不同意她去。
那时候雪刚刚化,上山采药是很危险的。而且我心里还有个想法,那些草药不会对木凯有用的。木凯却的是营养和氧气。可尼玛非常固执,我怎么也说服不了她。
而你们的父亲又到边境线上执行任务去了。她还认真嘱咐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回不来,三两丫头就归你们了。她跟着你们我最放心了。
是的,那时的三两丫头已经像我们的女儿一样了。她从生下来就在我们家里,我们早已把她当成了家庭的一员。
但我仍阻止她走。
那天早上,尼玛悄悄地走了。她再也没有回到我们家来。
三天,五天,一个星期。直到你们的父亲从边境线回来,也没有她的消息。你们的父亲非常焦急,派了巡逻的战士去找。两个月后,才有人发现她的遗体。
因为气候寒冷,遗体很完整。
我们无法判定她是因为饥饿而死还是因为寒冷而死,我们只知道她是为了孩子能活下去而死,我们还知道在她死后,木凯的身体真的奇迹般地好起来。至今我也不清楚,是因为季节转换暖和了小生命,还是因为尼玛的虔诚感动了上苍?
安葬了尼玛之后,我为三两丫头正式取名欧木槿。
我和你们父亲曾有个约定,有了女儿名字归我取,有了儿子名字归取,他喜欢植物所以给你取名木槿。那是一种很美很鲜艳的花,在西藏的许多地方都能看见。
木槿,这就是你。不知道你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是否还像过去一样爱你的父亲?是否还像过去一样感到被爱的幸福?
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你怎样,我,还有你的父亲,都对此生为你付出的爱无愧无悔。
7
现在让我停下对关于孩子的叙述,先讲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你们听我说过,他就是我一生中永远难忘的辛医生。
1958年,西藏军区党委决定抽调一部分干部,组成一个骑兵小分队奔赴阿里地区开展民运工作。小分队需要1名医生,辛医生主动提出申请去这个骑兵小分队。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有没有我的原因,我只知道他坚决要求去条件更为艰苦的地方。你们父亲丝毫不知道我们之间,准确地说,我们的心灵之间曾发生过的一切,他积极支持他去,他说年轻人应当敢于吃苦,敢于去最困难的地方。
辛医生就这样离开了我。
那时的我,已经经受了失去孩子的一次又一次打击,变得无比刚强,或者说无比麻木,我几乎没有了女人在离别时应有的伤感和温情。他来向我告别时,我除了说请多保重外,再没有一句别的话。而他,在嘱咐我注意身体时,还说了一句:照顾好欧团长。我知道这不是虚情假意,他很敬重你们的父亲。
辛医生走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听人说他结婚了。妻子是个医学院的大学生,1954年进藏,是最早申请进藏的那批大学生之一。我为他感到欣慰。我盼着有一天能见到他,亲口对他说,祝贺你,辛明同志。
但我却没机会了。
许多年以后,我从一份事迹材料上得知了辛医生牺牲的消息。
辛医生来到阿里后,像个不知疲倦的人,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了救死扶伤的工作中。他不仅是小分队的随队医生,更是方圆几百里的藏族百姓们的医生,他们叫他辛门巴。他每天背着红十字药箱,没日没夜地骑在马背上,走村串乡。到底治愈了多少病人,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一次,为了抢救一个受伤的藏族青年,他还毅然地献上了自己的200毫升鲜血。他是O型血,他有那样一个血型,好像就是为了把自己献出去似的。藏民们感激万分地唱道:你的药是仙丹,你的心像菩萨……
除了看病,辛医生还苦口婆心地给藏民们宣传卫生知识,教他们挖厕所,教他们铺铺草,教他们洗衣服,教他们饭前洗手。他以他的善良和真诚,赢得了藏民们的深深爱戴。每当他离开一个地方时,那里的藏民总是含泪相送,他们用藏族人最亲密的礼节和他告别:用他们的脸和心与他的脸和心相碰。
一天黄昏,辛医生在骑马返回小分队驻地时,突然看到一个藏族小男孩儿从一座简易木桥上不慎跌入河中。辛医生想也没想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扑进河水里。
河水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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