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家族全传》第164章


宋蔼龄回来后,孔祥熙把信塞到她手中,满脸流光溢彩,就像一个孩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宋蔼龄不解地问。 
“怎么样?”孔祥熙看宋蔼龄读完信,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把你放到炉火上烤!”宋蔼龄把信丢在茶几上,不屑一顾地说。 
“什么什么?我这是宁做鸡头,不当凤尾。” 
“你呀,真是越老越糊涂。”宋蔼龄拉着孔祥熙坐在沙发上说:“你想想,信上说让你当省长是四川民意测验的结果,这可能吗?蒋介石什么时候搞过民意测验,你在四川时什么时候搞过民意测验?你当行政院长、财政部长是民意测验的吗?就算真是民意测验,也敌不过蒋介石的一个屁。别晕了头,刘存厚这些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想想看,四川的主管那么好当吗?蒋介石历来和四川的军阀矛盾就深,四川军阀内部也是派系林立,谁也不买谁的账。这一定是他们之间互相争斗谁也吃不了谁的结果,让第三者去,又是一个失庞的第三者,将来出了问题,往你身上一推了事。再说你堂堂的行政院院长,屈尊去当一个省长,要不是官迷心窍也是利令智昏。” 
宋蔼龄的话虽然犀利,却也句句在理,让孔祥熙口服心服。就像一盆冷水浇过去,孔祥熙清醒了许多。 
是啊,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拆腾什么?想开了,什么功名利碌,不过是过眼烟云,生带不来,死带不去。 
宋蔼龄见孔祥熙冷静下来,便偎在了他的胸前“……庸之,我真的想离开这里,离这儿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你我已都是白发之人,应该好好珍惜现有的时光,过一种我们想过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此际,孔祥熙也颇动情地说:“我听你的,跟你走到海角天涯 
第二天,孔祥熙托人给将介石带了口信,说他接到了四川方面的邀请,但无意应邀赴川,请蒋介石原谅。 
蒋介石当然顺水推舟,托人告诉孔祥熙,他完全理解支持孔祥熙的决定,并希望他们的美国之行愉快顺利。 
那些天里,孔祥照总是做恶梦,一群手持枪炮、青面獠牙的士兵在后面追赶,他拼命的跑,就是跑不快。眼看快要叫敌人追上了,面前就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山谷。他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片鹅毛,在空中飘浮,两条胳膊像两只翅膀,拼命的扇动,却怎么也飞不高,飞不远…… 
“蔼龄,蔼龄厂孔祥熙半夜被恶梦惊醒,总要到隔壁的房子里找宋蔼龄,让她帮他圆梦。 
“你梦中总是遇到山谷,是想家了吧?” 
“家……”孔祥熙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想起,他在梦中梦见的山谷就象是他的家乡太谷:远处裸露着黄色脊梁的高原,一望无际随风飘香的沉甸甸的庄稼,如白云般美丽的羊群,以及在阡陌上纵横交叉的水渠、道路,和一头头被车辕压得气喘嘘嘘。口吐白气打着响鼻的黄牛。那就是生他养他的故乡,一股淡淡的哀愁弥漫开来,把他荡游其中。他发现,只有失去的才显珍贵,只有要离开家乡时,才愈发想念家乡。 
他真真地想家了,想起了过去的一切。50多年前一个头上盘着辫子、身穿蓝布长衫的少年,提着布包,穿过喧闹的街市,沿着那条由青砖铺成的笔直的路向教堂走去,众人投过的都是羡慕和敬佩的目光。后来漂洋过海,更是像中了状元一般,全家族的人都来为他送行。父亲老泪纵横的握着他的手喃喃地说,咱孔家,将来就靠你了。那时,他是一个何等有为的青年,胸怀大志,风流倜傥、半个山西都知道太谷有个孔家,孔家有个极有才气的少爷……可自从投靠在蒋介石手下,整日逆来顺受,见风使舵唯命是从,虽说占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但看主子眼色的滋味始终伴随着他。他本来并不多么崇尚中庸之道,父亲给自己的字“庸之”也并没有特别的意义,但为官数十年,越发发现中庸的奥妙,越发觉得父亲的先见之明。庸之,就是庸俗之人呀。昔日仰鼻敬羡的满朝文武哪里去了,蒋介石的一个手腕,他们就毕恭毕敬地去拜见新主子去了,眼中哪里还有我孔祥熙…… 
孔祥熙彻夜难眠,浮想联翩。宋蔼龄也是如此。别看着她给孔祥熙圆梦,极力安慰丈夫,但在这个要强的女人心中,痛苦不知比孔祥熙要多多少倍! 
想当初,15岁考入美国威斯里安女子学院那是何等聪慧,放眼中华四万万同胞,能在15岁考人美国高等学府的女子有几人?回国之后,在父亲手下,出谋划策,投身革命,又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孙中山回国后,她担任了孙的秘书,更是和孙中山一样日理万机,一同处理军务,一同赴日本考察,一同谋略国家大计,一同躲避军阀的暗算。生活虽漂泊不定,却生机勃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自从和孔祥熙成婚,虽换回了万贯家财,却失去了当年的纯洁与理想。整日明争暗斗,不是提防别人算计,就是去算计别人。良心泯灭,感情麻木,到头来被老蒋一巴掌打下去,只能葬身异域他乡,真真是好不凄凉啊…… 
当下孔祥熙、宋蔼龄夫妇二人夜不能眠,便面对星空,拥装而坐,最后商量着,到美国之前,再回山西太谷老家一次,最后为列祖列宗烧上一柱香。 
1947年春天,天高云淡,风轻气爽。孔祥熙、宋蔼龄夫妇又双双回到太谷还乡祭祖。然而这次家乡之行,使他们原本就灰暗的心情中,又添了一层灰色。 
和32年前他们离开时相比,太谷显得更加破烂不堪。房屋没有改进,街道如旧只是更加破烂,当地小官员的阿谀奉承之俗令人难以忍受。远处的黄土高原上一条条山沟,全都裸露着,没有一点点绿色。而太谷的百姓也没有一丝笑容且全部面呈菜色,破衣烂衫。想当年孔祥熙在美国留学时曾和同学争辩说“纽约不如太谷”,现在这位前任财政部长真不知作何感想。民国成立20余年,自己做了十余年的部长,家乡竟还是如此残破,他的心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疼了。 
临近家门时他们碰了一人。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楼,一根分不出什么颜色的布带系在腰间,满脸的皱纹像被刀刻上似的又深又重。宋蔼龄突然想起,这个面孔肮脏的人叫二赖子。32年前自己嫁到孔家时他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曾和几个调皮的年轻人一起大闹洞房,有人把二赖子往宋蔼龄身上推,当二赖子不由自主地“撞”到宋蔼龄身上时,他就发出响亮的笑声,并眨着一双快活明亮的眼睛。 
可能是动了测隐之心,宋蔼龄叫住了他:“哎,这不是二赖子吗?” 
二赖子显然也认出了他们,但他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活泼和淳朴。他木然如同一段木桩似地看着他们,然后立刻间到一旁,不无冷漠甚至敌意地给他们让路。 
“不到家里坐坐?”宋蔼龄说。 
二赖子仍像段木桩一动不动,对宋的邀请无动于衷。 
“走吧。”孔祥熙拉了宋蔼龄一把,进了家门。 
孔家的亲戚听说孔祥熙回来,都赶来看他。虽说孔祥熙在南京的中央政府里大势已去,但在太谷在孔家的儿女子孙看来,孔祥熙是他们心中的“明星”和“偶像”。自孔氏家族从山东西迁至山西以来,可曾出现过像孔祥熙这样的大人物吗?可曾出现过象孔祥熙这样的大富翁吗?在太谷不独孔家,就连其它姓氏的人家,也常常以孔祥熙为荣,用孔祥熙作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子女。 
那天,为父母最隆重的一次祭祖活动在孔祥熙的主持下开始了。 
孔氏家族的列祖列宗的坟墓在一片翠绿的柏树中。在孔祥熙父母的墓前,摆满了新鲜水果和各色点心。其它的墓前也都摆放着丰盛的供品。孔祥熙和宋蔼龄并排站在一大排孔门子侄的最前面。孔祥熙甩了一下袖子,跪倒在地,后面的一排人也呼拉一下跪了下来。孔祥熙点着了香烛和纸钱,团团纸灰黑蝴蝶般地在坟前线绕起来…… 
在所有的人中,只有宋蔼龄没跪,但她把腰弯得很低。 
回太谷以后,宋蔼龄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形象,对孔祥熙言听计从。她要用行动去回击那些说她如何厉害、如何“管制”孔祥熙的谣言。但在这种涉及信仰的仪式中,她不能迁就。因为她信奉基督,只有在耶稣基督面前,她才可能下跪。 
其实,孔家的亲朋好友并不在意宋蔼龄是弯腰低头还是下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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