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与中国古代政治》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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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不识此中道理,以为恩情相待,可以羁维其心,岂知孙行者并不认为恩情,反而谓群仙碌碌,莫如我何,卒至大乱天宫,要求玉帝让位,他说:“强者为尊该让我。”又说,“他(玉帝)不应久住在此。”(第七回)姑息政策必归失败,观此可以知道。
姑息政策只能苟安一时,汉初,“诸侯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汉书》卷十四《诸侯王表》),而如贾谊所说:
诸王虽名为臣,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
尤以吴王濞为甚,“文帝宽不忍罚”(《汉书》卷三十五《吴王濞传》)。但是文帝好刑名之言(《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序》)。其宽忍不是姑息,盖准备不够,罚则生变,故乃一方宽忍,他方又依贾谊“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之言,分齐为六,分淮南为三(《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复依贾谊“梁足以扞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之策(同上),徙子代王武为梁王,而以淮阳为郡文帝二年,武为代王,四年徙为淮阳王,十一年又徙为梁王,淮阳为郡。景帝二年又置淮阳国,立子余为淮阳王。。七国叛变,淮南三国无不附汉(《汉书》卷四十四《淮南厉王刘长传》),而梁王又“城守睢阳,以拒吴楚,吴楚以梁为限,不敢过而西”(《汉书》卷四十七《梁孝王刘武传》),所以周亚夫之兵一出武关,七国之乱即平。由此可知国家发生外患或内难之时,倘力不能制,必须一方宽忍,一方准备。只宽忍而不准备,国必亡;只准备而不宽忍,国必危。勾践卧薪尝胆,何曾让夫差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为国者固不宜逞一时的意气。
唐之对付方镇与汉不同。安史乱后,“武夫战卒以功起行阵,列为侯王者,皆除节度使,由是方镇相望于内地,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新唐书》卷五十《兵志》)。“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廷,以土地传子孙”(《新唐书》卷二百十《藩镇传·序》)。他们“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新唐书》卷五十《兵志》),一方“日治兵缮垒,天子不能绳以法”(《新唐书》卷五十一《食货志》一),他方“朝廷或完一城,增一兵,辄有怨言,以为猜贰,常为之罢役”(《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五唐代宗大历十二年)。即朝廷对于方镇只有宽忍,而方镇对于朝廷,则不许其有任何准备。朝廷力不能制,于是姑息愈甚,“王侯通爵,越禄受之,觐聘不来,几杖扶之,逆息虏胤,皇子嫔之”(《新唐书》卷二百十《藩镇传·序》)。然而贼夫贪心没有限界,“地益广,兵益强,僭拟益甚,侈心益昌”(同上)。“喜则连衡而叛上,怒则以力而相攻,及其甚,则起而弱王室”(《新唐书》卷六十四《方镇表·序》)。由此可知姑息政策只能苟安于一时,而结果又往往引起大乱于将来。
政治以“力”为基础,“力”又需“法”扶持之。姑息之政最初因为力不能制。到了有功而不敢赏,有罪而不敢罚,而如陆贽所说:
欲赏一有功,翻虑无功者反侧;欲罚一有罪,复虑同恶者忧虞。(《旧唐书》卷一百三十九《陆贽传》)
则“法”亦破坏了。法纪荡然,当然是藩臣叛上,继之而发生者将校横行,又继而发生者士卒骄恣。将校横行开始于肃宗乾元元年以侯希逸为平卢节度使《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唐肃宗乾元元年:“平卢节度使王玄志薨,上遣中使往抚将士,且就察军中所欲立者,授以旌节。高丽人李怀玉为裨将,杀玄志之子,推侯希逸为平卢军使。希逸之母怀玉姑也,故怀玉立之。朝廷因以希逸为节度使,节度使由军士废立自此始。”。德宗贞元以后,“藩臣缺,必取本军所喜戴者授之”(《新唐书》卷一百四十一《卢从史传》)。朝廷既然放弃用人之权,择将校所喜戴者授以节度使之职,则有野心的人不能不怡颜悦色,讨好将校。于是前此帅臣主政,而将校感其噢咻之恩,乐为之死,现在则将校擅权,而主帅之生死去留一系其手。河东诸将杀邓景山,而请任命辛云京为河东节度使(《通鉴》卷二百二十二唐肃宗宝应元年),成德军将吏诛田弘正,而请任命王廷凑为成德军节度使(《新唐书》卷一百四十二《王廷凑传》),即其例也。
第二部分 玉帝永保至尊的地位第8节 太白金星的姑息政策(2)
将校横行,浸假士卒也骄恣起来,因为将校欲奋取主帅的位任,不能不结士卒,以为爪牙之用,而又虑士卒之以助己者助人,患生于肘腋之间,遂不敢制以威令,只能厚其恩施。最初尚是将校收买士卒,以便实行其逐帅自立之计例如魏博节度使田永嗣将死,顾诸子弱,乃命从子悦知节度事,令诸子佐之。悦使绪主牙军,绪率数十人手刺悦,下令军中曰:“我先王子,能立我者赏。”众乃共推绪为留后,诏即拜绪节度使。(《新唐书》卷二百十四田悦、田绪传)。其次,士卒便于旧帅死时,自择新帅,号为留后,以邀命于朝廷例如魏博节度使田绪暴卒,子三人,季安最幼,年才十五,军人推为留后,朝廷因授魏博节度使。(《旧唐书》卷一百四十一《田季安传》)。最后士卒又撼逐主帅,选择一位傀儡,立之为节度使例如田布为魏博节度使,自引决,军情嚣然。史宪诚为中军都知兵马使,诸军即拥而归魏,共立为帅,国家因而命之。大和三年六月二十六日,夜为军众所害。军众害史宪诚,连声而呼曰:“得衙内都知兵马使何端公(何进滔)知留后,则三军安矣!”推而立之,朝廷因授进滔魏博节度使。(《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一史宪诚、何进滔传)。各地士卒以魏博牙军最为骄悍,士卒也同主帅一样,世袭其职,父子姻党盘踞军中,成为一种封建势力,主帅稍不留意,举族有被害之虞,时人以魏府牙军比之长安天子(《新唐书》卷二百十《罗绍威传》)。汴州士卒亦甚骄恣,多逐杀主帅,以利剽劫(《旧唐书》卷一百四十五《刘玄佐传》)。主帅力不能制,或“置腹心之士,幕于公庭庑下,挟弓执剑以备之”(《资治通鉴》卷二百三十五唐德宗贞元十二年);或屈身取媚,以求士卒的欢心,“至与之杂坐饮酒,把臂拊背,或为之执板唱歌”(《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唐懿宗咸通三年),其欲峻法以绳骄兵者,往往不旋踵反为骄兵所杀例如陆长源为宣武军司马,初欲峻法绳骄兵,为节度使董晋所持,不克行。晋卒,长源总留后事,大言曰:“将士久慢,吾且以法治之。”举军大怒,军乱,杀长源,食其肉,放火大掠。(《新唐书》卷一百五十一《陆长源传》)。秦汉以来,有叛将,无叛兵,至唐中叶以后,方镇兵变比比皆是。推原其故,姑息政策实为厉阶。朝廷畏藩臣之生事,用姑息以羁维之;藩臣惧将校之反戈,用姑息以安抚之;将校恐士卒之叛变,用姑息以取媚之。而其结果,兵愈骄,将愈悍,藩臣亦愈跋扈。
到了五代,此风更炽。五代之世,丧乱相承,七十余年之中,易代五次,朝为藩臣,暮为天子。安重荣说:“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旧五代史》卷九十八《安重荣传》)这和孙行者所说:“强者为尊该让我。”(第七回)同出一辙。兵强马壮者得为天子,而在佣兵制度之下,一般士卒均预备卖给出价最高的人,因之谁赏赉最厚,谁就得兵强马壮。朱瑄悬金帛以诱朱全忠之兵,“诸军贪其厚利,私遁者甚众”(《旧五代史》卷十三《朱瑄传》),其一例也。帝位用金帛买来,所以要维持帝位,不能吝惜金帛,唐庄宗不能平李嗣源之乱,就是因为不听宰相卢革之言,出内府金帛,优给将士。到了形势危急,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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