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阙上,浮华三梦 作者:梦见稻谷(晋江非v高分2012年5月13日完结)》第83章


52。凡人
马车离开平江,一路向西南,经过句章,经过南昌,经过临湘,经过钜州,终于在这一年的十月,到达南诏。
南诏前朝即为中原属国,原来的国王乌蛮安家对前朝忠心顺服,侄子令大却不服。十年战乱,积弱的中原王族无暇顾及边陲,令大趁机夺取王位,将年迈的老国王安家锤杀于王宫内。此后,南诏陷入内乱,游蛮不断骚扰边境,直到十年前,大将军沈骥南下平叛,将叛王令大的后代同样杀于宫中,子嗣籍没为奴,押赴京城,另立原安家遗有的一名外孙为王,定大理为都。自此,边陲安定,逐渐兴荣。
他们这一路行走,都没有劳动官府,皆住在馆驿或鹤来的朋友家。这一回来大理途中,已听说鹤来在此处有一旧友,便是要住在他家。
主人却没有亲自来迎,只有一个管家,一面替主人道恼,絮絮叨叨的说着原因,灵眉连日旅途奔波,又有些尚不大适应这里的高海拔,颇有些头晕,只断断续续的听说道似是这府里的一位夫人生产,今晚就要摆满月酒,主人忙于宴请一事,故未来迎接。
待被引入客舍,侍女们随灵眉进屋安置,鹤在外厅与管家说话,那小娘子坐了一会,觉得舒服些了,便亦出来。管家正与鹤来说着,“我们家老爷特吩咐小人,务必二位贵客赏脸参加今日的晚宴。”说着将请柬恭敬递上,抬眼见灵眉出来,忙又向她行礼。
灵眉走过来,听鹤来问道,“他何时回来?”
管家道,“老爷下午就回。”
鹤来掂了掂手里的红纸请柬,抬头笑道,“好,我们去。”
管家离去后,灵眉与鹤来道,“我有些头晕,便不去了。”这些事上鹤来一向随她,不料这一回他却道,“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你我一道去吧。”灵眉问,“这是什么朋友?”鹤来抬起头,眼睛闪动,“这个朋友我以往得罪过他,所以更须得去。”灵眉有些困惑,以她的了解,每当这只鹤神神叨叨的时候,准没好事,鹤来却又收起笑脸,正经与她道,“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晚上我来接你。”
灵眉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时已是傍晚,天倒还亮着,原是这里地处西南,日照长,天黑的比中原晚些。侍女们给她换上长长的湖水蓝的裙子,简单挽一个偏髻。南诏国一年四季气候宜人,温度变化不大,大理地处北面,气候偏干燥,十月的晚上还是有些凉的,便又在外面披上一件薄的披风。
灵眉换好衣衫,带上备好的礼物,出门时,鹤来已在庭院里等候,两个一道,登上前来接人的小轿。
天虽还未黑,红红的灯笼已高高的点亮,从半路上一直到摆酒宴的院落。灵眉见这主人家的院子也满大的,院前接迎的客人不断,十分热闹,便知必也是当地一门颇富有的大户。想到中午鹤来说起这位主人时语气怪怪的,心头掠过一阵奇异的感觉,恰一阵风出来,她打了个凉颤,觉得脖子后面寒毛直立,似要发生什么。但这感觉又只一刹那而过,她想,许还只是轻微的高原反应吧,渐渐又安下心来,只等在席上坐坐尽了礼便告退。
到了院子门口,下了轿,一个青年女子迎上来,满面笑容,“是贺夫人吧,请随我来。”灵眉回头,看到鹤来向他点头,便与这女子一道进门。那女子一路引她去宴厅入席,一面自我介绍,“我是这家的大表姑姐,姓于。”灵眉回礼,“原来是姑太太。”于氏忙侧身避让,“不敢当。”说话间来到宴厅门口,于氏的一个丫鬟上来道,“守备的夫人来了。”灵眉听到了,便对她道,“姑太太若忙,便快回去迎人吧。”于氏不过意,解释道,“客人多,他们是外乡人,亲戚少,委屈贺夫人了。”指着她的一个丫鬟,让她引灵眉入座,这边自己匆匆又去向院门口。
灵眉坐了一时,左右都是些不认识的,颇有些气闷,便起身去梳妆,但见那梳妆的室内,布置的颇为富丽。侍女捧烛黄铜灯,落地铜镜,马桶和妆台皆为木制,角落里放了熏灯香球,故尔毫无异味。灵眉见那墙上刻着壁画,都是当地蛮人的服饰故事,色彩浓艳,粗而不俗。
又不认识那席间的人,她索性慢慢欣赏一会,回去时客已满厅。这一间女客的宴厅里摆了二十余桌,乌压压的人,她一时倒忘了自己的座位,还是石青先认出,忙指给她看。灵眉也认出了,便往那里面走,刚踏进厅堂无有几步,却猛然一停,石青跟在后面,防不住这一下,差点撞到她身上。一抬头,自家夫人的脸变的雪白,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石青不明所以,忙上前扶着她手臂,焦急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灵眉却不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面顺着她眼睛看过去,却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这一会,她感到自己扶着的自己的夫人的手臂微微颤抖,越颤越厉害,忙回过头来又问,“您不舒服吗?”感觉到她竭力扶着自己的手,但仍禁不住身子摇摇欲坠,好在她们在侧门边上,并没多少人注意,听她虚弱着道,“扶我回去。”
走下台阶,石青问,“要奴婢去叫轿子吗?”灵眉摇头,两个便一道出了院门。回去的路她们却并不熟,只一路走着,石青知道方才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却并不敢问。她忽然挣开她的手,石青道,“夫人……”
灵眉不回头,“我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又道,“你莫跟来。”
她愈走愈快,愈走愈急,这一刻谁都不想理会,包括那忠实的、已如姊妹的侍女。完全没有方向的,灵眉不知不觉中已是奔跑起来,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下意识的只是想要逃离那个宴厅,逃离那个院子,逃离那些红彤彤的一路挂过来的灯笼。
她方才看到了贞良。
穿着大红的裙子坐在主座正位上的贞良,比以往丰腴了许多,脸上带着笑,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的贞良。
心脏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针扎一样,天在一点点的变黑,风从耳边呼啸着吹过,剧烈的奔跑让她的五脏六腑像烈火一样燃耗着,似要炸开,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缺氧的痛感,往事像一块块巨石砸过来——
这个朋友我以往得罪过他……好妹妹,我求求你,你便放过你哥哥吧……贞良……
终于,她绊了一下,起来抱住一棵树木,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哭,便是倾其所有。也不知过了多久,甚至不知究竟哭的什么,只觉得巨大的哀恸从心底深处不知名的角落喷涌着,流淌着,根本无力压制,也不想再去压制。
天已经黑透,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原来,你究竟还是念着他的。”
灵眉不用回头,知道是他。果然,鹤来静静地坐在她后面一株大树上,静静的看着她。
灵眉把脸放在手心里,一会,转过身,她靠着树干坐下来,从指缝里问,“你还想做什么?”
鹤来不说话,然后,她听到声音,是他翻身从树上下来,走到她跟前,“恨我么?”
灵眉将最后一道泪水从面颊上抹去,把脸从手心里释放出来,并不看他,摇摇头。恨是一种太过强烈的情绪,而她只是一名平淡的女子。
鹤来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的侧颜,慢慢着道,“我对初初的情感,这一世,除却我,也只有你知道。至于她,或许都已不记得我的存在。这样的情感不很正常,但我克制不住,所以当时见到你,只想让你比她更悲惨。”
灵眉依旧侧首望着前方,仿佛他在说别人的事,摇摇头,意思是他现下不用说这些,半晌道,“你害过我,也救过我,咱们两清了。”转过来看着他,“这两年多……如今我只请放我走,让我离开。”
鹤来道,“两年——我以为你已是我的红粉知己。”灵眉轻轻嗤笑,“谢谢,我当不起。”鹤来又问,“离开,你往那儿去?……你就舍得他吗?你知道,他就在这里。”
叶灵眉像被针扎到一样跳起来,“别说了!既你已觉得对不起我,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两年了,你救过我的命,我都还清了,便是你救过我,那也是你欠我的!你爱那个乱七八糟的莲妃,关我什么事,你为甚么要害我?若不是你,我们,我……”她哽住了,无法再说。
“你们怎么样?”鹤来逮住她的话,“瞧瞧你,方才还说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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