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公爵之妻》第76章


接着,教士们整齐的诵读声响了起来。宫廷乐师踩下教堂管风琴的踏板,宏大壮丽的乐声从上千根音管中爆发出来!
前面三个品级稍次的主教也穿着白色祭披,苍老的手上捧着三个盒子,分别盛着金色的权杖,金色的权球和金色的、镶嵌着钻石的璀璨王冠。
侍从为新王披上王室披肩。无论是细腻的红色天鹅绒,还是柔软的白色皮毛,都向新王俯首称臣。镶金的红宝石折射着权力之光,已映照在每个人的眼中。
艾高特主教小心捧起象征宗教权力的权杖,递到新王右手上;又捧起象征世俗权力的权球,递到新王左手上。最后,他捧起王冠,庄严地戴在新王的头顶。
此刻,这个国家有了真正的名义上的君主,统治的权利集中在这个戴着王冠的人身上,他的血肉骨骼,他的灵魂,彻彻底底被献祭给宏伟崇高的王权。
权贵和神职者异口同声地说:“弗兰茨七世万岁,国王万岁!”
弗兰茨站起来,然后握着被浓缩在象征饰物中的不朽权利,凝视下面对他俯首称臣的人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他偏爱的艾高特主教身上。他盯着奈特独一无二的眼睛,片刻,目光却偏离到奈特胸前的金色十字架上,恍惚之时,他感觉那十字架的中心有一只眼睛正望着他。他知道,他正在凝望不朽的深渊原型的一部分,而那原型之物也在与他对视。只是,他永远不明白那是什么。他感觉战栗,被电击一般,他感受到一丝恐惧,继而升华成莫名的愉悦,填充了这幅空虚无为的躯体。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完整了,登峰造极。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空虚与衰落之礼。
圣餐礼上,弗兰茨望着丰盛的餐桌,上面的食物光泽饱满。他的胃里,吞食的欲`望正在消退,而心里,吞噬的欲`望,却愈来愈强。
荣耀——那是他渴望的,又略微恐惧的。
弗兰茨始终无法释怀,只要他望着奈特——现在的艾高特主教——就会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冲击。奈特的意志似乎已经彻底被驯化,却又像是装出来给自己看的。弗兰茨能感觉到,但是他没有证据,他只是怀疑奈特的忠诚。
烛光照在奈特的脸上,他肌肤的苍白被火光削弱了,竟像是多了几分世俗的人之情感。
圣餐礼后,弗兰茨私约奈特去庭院,此刻已是夜晚。他回忆起遇见奈特的那个夜晚,这月色相似极了。
弗兰茨说:“我想探讨一个问题,我要你真心实意地回答我。”
“请讲。”
“人会被毁灭吗?怎样才算真正地毁灭,或者破坏。”
“它们是相似的,却不同的。我所理解的‘破坏’,充其量是一种工具罢了。它的目的在于使目标肢解,而从中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是为了保值,为了得到最有价值的东西——原理。我认为破坏不一定是反生灵的,只是反伦理的,而抛开世俗的纽带,它将成为自由的灵魂走向登峰造极的强力工具。而‘毁灭’,是为了‘粉碎存在’而存在的。它本身就带着最激烈、最残忍、最暴虐的情绪,它是真正反生灵的,却不一定是反伦理的。往往,‘毁灭’是为了伦理道德而存在的,本质上,它们是一种制裁,是有主人的。”
弗兰茨笑了,他怀疑奈特在用这个概念解释他们俩人的区别,转而戏谑地问道:“那‘破坏’有功利性吗?”
奈特回答说:“它的核心是无功利的,它的行为只是具有倾向性,可是这绝不是功利性。它是自发的,它的驱力是探知欲,而非功利。我想,功利性的界限在于,驱动个体的是自我的意志,还是他人的意志。”
“那么我——你的君王——能否成为‘你’的意志?”
奈特抬头望着弗兰茨,他看出对方眼里的几分期待,却回答说:“介于‘我’与‘他’之间的‘你’,是一个非常暧昧的代词,你想要成为我视角中的“你”,可是我,无法去‘爱’呢,陛下。”
弗兰茨没有没有特别失落,他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说道:“所以,如你这般冷血残酷的人,能得到幸福吗?”
“如我这般的人,那必须看他们自己了。一切幸福都只能活在自我意识的虚幻空间中,一旦打破自我,它们就会坍塌成物界的东西——价值。”奈特走到一棵月桂树下,温柔地抚摸树皮,亲昵得就像抚摸某个少女的肌肤,却不带一丝情爱之欲。
奈特眼中的异化之自我正在肢解世界,超自然幻想就像利刃,残忍,却精确地割开外在世界的皮囊。在他眼中,树皮上许多小小的间隙正在闪光,霎那,那些扰人的家伙们——喧哗的眼睛——又出现了!它们拥挤在幻想的间隙中——在树皮的竖向纹理中,在树叶的缝隙中,在庭院百花的美瓣中……它们凝视奈特,然后诅咒般控诉:而你拒绝了我们!
弗兰茨很好奇,他试图解读奈特沉浸在冥想中的模样,可是他想不明白。他说:“偶尔,我也想要走进别人的内心空间。”
“千万不要!”奈特说,“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奈特背叛罗德里克后,罗德里克便没再见到他,牢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孤独和绝望。卡罗尔死了,奈特也屈服了,他知道自己的前方只剩下狰狞的淤泥。
弗兰茨继位之前,动用权势将奈特提上大主教的位置,有心的人都明白,这个年轻漂亮的新主教的靠山是谁。
一开始,罗德里克确实埋怨奈特没有原则,轻而易举就屈服了,三思后才想到,奈特一直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了解奈特,虽然他自己也不是特别肯定,但是他就是感觉,奈特是不会真正屈服于弗兰茨的。
弗兰茨继承王位后,并未像民间流言揣测的那样——对自己的兄弟下毒手。至少对外而言,他的名声还是好的。贤王不会谋杀亲兄弟,他只会打发他的对手去荒凉之地。
最后,他甚至没有剥夺埃德蒙公爵这个虚张的头衔,他觉得这头衔很适合罗德里克。他的长兄将永远背上这个被诅咒的名字,在荒凉的边陲之地“修养”,直到死亡。
罗德里克在流放途中得知弗兰茨继位的消息,他没能想到,他的弟弟竟然让一个男巫为自己加冕。他不屑地腹诽,那两人可真是搭配。转而,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嫉妒感。他确实怨恨,愤恨,握紧拳头想要砸毁一切,可是现在没有任何脆弱美丽的东西供他泄愤。现在,他只能受着看守的白眼,在狭窄压抑的马车上遭受坎坷和颠簸。
马车到达远方的府邸,那是山林间的独墅。
下车的时候,罗德里克踩在落叶上,他听见府邸门前的水车声,却看不见几个忙活的仆人。他独自一人走进去,一阵冷风从窗外进来,贯穿室内,好像在袭击他的膝盖,逼他就范。立面的窗口不多,却总是透来寒风,外面的森林太潮湿,门窗偏又背光,自然光本就不多,还总是无法照射进来,整个空间都暗暗的。
来到自己的房间,家具又旧又少,还好有张适合的写字桌和书柜。
他坐在椅子上,拿起蘸水笔,要写点什么东西来发泄自己的苦闷。接着,他开始埋怨自己不是一个诗人,淤积在他心底的负面情绪像是顽固的淤泥,死死压在意识的最底。他纠结了一会儿,才蘸了一下墨水,写道:
这是我第一天来到这被诅咒的阴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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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府邸确实被诅咒了。阴风总是从后背莫名袭来,窗户,却锁着。也许这是男巫施加的该死的诅咒,他喜欢的女人死了,所以他要诅咒了他的情敌!
……
罗德里克写了一点儿,受不了心理压力,又放下笔。他需要一个发泄口。也许旧屋的钢琴能麻痹他的苦寂。
然而,他走过去,按下琴键。音符响起,他只觉得这东西实在是诡异——那钢琴的音色就像惨死的巨兽在哀鸣。为何会存在这样悲怆又恐怖的声音?在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触碰那架钢琴。
旁边的象棋桌满是灰尘,没人会陪这孤独的流放者下一局象棋。外面巡查的看守在监视罗德里克——他已不再是高贵的王嗣,而是一个可怖的囚犯。再看那灰扑扑的棋格,罗德里克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嘲讽。
索性,这里还有书和纸笔,他只能用阅读和书写来打发时间,而不是在被诅咒的房子里无聊致死。
夜里,罗德里克会梦见妻子的鬼魂。
卡罗尔穿着白色睡裙,全身湿淋淋的。她湿透的睡裙下隐约透着优雅的胴体,可是罗德里克对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反应。他们相处自然,如若血亲。
卡罗尔的后背长有一双漂亮的金色翅膀,就像暴风雨之夜的女幽灵。她说:“不要着急。”
白天,罗德里克试图用文字记录下梦里的记忆——否则,时间会让他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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