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李梧龄1016》李梧龄1016-第32章


“让他睡觉,告诉他们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
这位女大夫救了我,此后三天我干脆装病躺在地上不起来,也免去了每天的 耳光。那时候,每时每刻都会传来阵阵的惨叫声,尤以对门女号里刺耳的尖声叫 喊最是凄凉可怕。那看门的两位老工人想来也是应付差事,往往摇头叹息,我还 有一次听见他们在说
“骂人家流氓阿飞,我看他们自己才是流氓阿飞呢。”
事实上那时这帮人到处乱抓人,有的女的仅因为坐在男友的自行车后,就被 抓来作为流氓阿飞乱打一通,还尽是往女人的敏感处打,巴不得打破了衣服可以窥 视一番。而其实这帮人虽名为群众组织,实际上是被公安便衣怂恿操纵的,抓来 的人的释放权在公安人员手中。
我在被抓后第二天就被连番提审。提审是在一间大屋子里进行的,两个猫脸 的公安人员盘问我回上海干了些什么?我一口说我在上海就是家里和医院里两点一 线,其它什么地方也没有去过。事实上这两个人什么事实也没有掌握,当然也诈不 出我任何话,对我被打的抗议则推说不干他们的事。审了三天也就算了,正好接下 去我也装病躺下不起来了。
其实我在沪期间,有一天有白茅岭的一位姓潘的场员来找我。他说起农场中 场员的动态,原来其中一些人受了文革影响也想组织起来造反。他们的论点是:毛 泽东说不给出路的政策不是无产阶级的政策,由此看来当前的农场所作所为并非毛 的路线。则必为资产阶级路线无疑。他们就想通过揭露农场黑暗面来取得社会同 情,达到出场回家的目的。而且据说他们还得到了驻沪空军第四军的支持。
他请我到马当路一家人家家里去,那屋子里挤满了人在商量着事,满屋的 烟雾腾腾。因我曾对他们说过,现在据称农场里是两类矛盾交叉,你们的身份是 不明确的,也有可能算是所谓的人民内部矛盾,而我则按他们说法是明摆着的敌 我矛盾。按文革规定右派也不能参加革命组织。至于大家的出场大事,我当然义 不容辞愿意出力气,但我决不能出面,否则对他们也不利。所以他就引我到半楼 梯的一间阁楼房间里,这时来了两个为首的,介绍认识后。他们给我看了一份油 印的文件。标题是《血泪控诉》。文章都是那文革时的文风,通篇全都是煽动性 的笔触。除历数农场干部的上百条暴行外,还将这些虐待场员、劳教人员的行为 一律归咎于所谓的走资派,然后大唱毛泽东思想万岁的赞歌,说如何坚信毛将解 放大家于水火之中云云。
我看了以后,不以为然,对他们说:“你们决不可以以革命派自居,把专 政机关内的黑暗面抛向社会宣扬,这样必惹大祸。既然你们相信有空四军内左 某人的支持,那也只能把文章做成向空四军首长的申诉。说明自己都系不足为 刑事犯罪的受行政处分的人员,虽早已恢复公民身份,但多年以来仍被关失去 自由,而且受到种种不公待遇。要求得到关怀。至于揭发材料,除有目共睹有 许多人作证的外,可皆作为各个人的声诉,附在文后,如有出入也可不必为此 负责。”
他们点头称是,虽已有部分油印件抛向社会,但仍希我捉刀帮他们修改文 稿。我将稿子带回家,进行了一番修改。除按上述观点写了前言外,总结了四份 揭露材料。现在还记得其中一份是关于“万人坑”的,即饥馑时期成批的死者被 草草地合埋在一个大坑里的事实。当然对于政府来说,本不以尊敬死去的区区小 民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况那时成批地死人也来不及一个个地入土分葬。但这 也总算一件人所共知之事,对死难者家属亦为一件耿耿于怀的惨事。如果联想到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饥馑,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人如此惨死,也就是一件被忌讳 的事实了。 另一件是反映白云山女队的事,在灾难时期,一位女场员饿慌了将衣服去与老百 姓换食物,被该队的刑指导员发觉,竟然说,你既然不要衣服,那就罚你把衣服 全部脱光了,在晒谷场当众走一圈。那女的和其他许多在场的人同时跪下苦苦哀 求竟不得免。此事目睹者甚多。有充分理由相信是真实的暴行。
所附的控诉材料非常之多,记得很清楚的一案是一位女劳教,她原是个越剧 演员,劳教来农场后被分在总长一个郭副场长家中做保姆。那场长对她动手动脚, 意图不规,她被逼不过就要求将来准她脱帽、出场回家。郭满口答应后糟蹋了她。 如是被反复地被蹂躏了许久,女的既已失身,以后便难以反抗,后来发展出许多 不堪入笔之恶劣行径,她忍辱道来,令人发指。然后该场长玩够了倒也守信,将 她弄出了场,回到乡下。但女的回顾郭的种种下流行为,愤然写了一信进行检举, 不料检举信不但没有效用,反到转至郭本人手中,行文到她乡下,反控她在农场 有腐蚀干部之行为而被带上坏分子帽子。
我愤然地改好文稿,给了他们。此事并未被发觉。潘本人于元旦日也被捕进 来,但能守口如瓶。当然这事对他和整个他们的打算也利害攸关,他决不可能泄 露。所以我们都过了这一关,未在当时就被上海警方扣留。
到了七日清晨,我们全房间的人被叫出去。列队到了院子里,只见早有一辆 客车停在那里,车的后座坐着两个女的正朝着我们张望。
我们正报数时,忽然一声断喝“不许看。”接着又是一声“低下头来。”原来 那两个女的是正常回家探亲的,听人家说白茅岭驻上海办事处今天有车去农场,就 一早赶到香港路办事处前,问明了搭车而来。她们到了这禁地,未免好奇张望,被 那无礼吆喝惊呆了,还没有反映过来,就双双被拉下车来,头发三下五除二被剪得 乱七八糟,两人大声痛哭。后来一路上这两人哭得泪人儿般,无故受辱完全是这帮 流氓打手为满足其下流心理而干的暴行。
我们耷拉着脑袋,排着队鱼贯地上了车,一个个禁若寒蝉规规矩矩坐好。等车 一出文攻武卫总部大门,车内就砸锅啦。大家叽哩哇啦地说开了,原来都是些曾经 沧海的老改造,虽然必要时装得混身发抖,又何尝真正害怕过?特别是有一个在被 问话时装出个低能儿的样子混得对手发笑了不能对他怎么样的小家伙,开心得特别 厉害,他说出那开口闭口骂“小子”的人是某分局的警察,还学着那样子取笑。文 攻武卫这“革命群众组织”的真面目不就很清楚了吗?
傍晚时分,客车到了白茅岭总场。下车后并没有人管我,但我身无分文,混身酸 痛也只能回农场了。我搭上了一辆去分流的卡车,车上都是干部,还有一个场长。 车行至一个叫高大山的拐弯处,忽然被拦住了。拦车的人自称是当地的革命造反派。 于是车被他们“征用”我们都得下车步行。步行虽苦,我看到了那些平时在我们面 前作威作福的警察们也无可奈何地下车行走,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高兴,不觉健步 如飞。天亮前我回到了分流四队。
我在文攻武卫挨打的事却已先我而传到了农场。这是早我一天回去的前拳击冠 军余吉利说的,原来文攻武卫那帮打手都是上体司,即所谓上海体育界革命造反总 司令部的人,余和他们中的某人相熟。知道有一个山上下来(41)的硬汉。然而, 这些人热却也有他们的义气,虽受命打我,却手下留情。故打得尽管热闹,还 不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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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当时,事实上直到现在如此称呼劳改单位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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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脱开衣服,才知道整个后背以下直到小腿部全都皮下出血成为夹以青紫块的 红色,成了半个印第安人了。于是我一面养伤,一面赶紧向家里写信报平安。家中 来信除诉说那几天为我担心之苦,我妻子在文攻武卫门外整天地转悠打听消息而不 得外,还说我父亲还坚强地活着,但我未免不安,故于二月下旬,凑了些钱又逃跑 回去。
这次是利用一个大礼拜休息日,上午有朋友送我走到了梅渚镇,用饭以后上了 一条驶往江苏省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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