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陈寻发现自己的身上似乎有着一些分量。他微微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上了一条被子。
陈寻轻轻地躺了下去,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头有些疼痛而且沉重,他竭力地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缓了一会儿之后,陈寻将头稍稍地向侧面偏斜了下。原先被自己散乱地扔在一边的书本消失得无影无踪,书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静静地躺着。那只激起了陈寻的心却又无情地将之放下的手机也乖乖地待在书桌中央,黑着的屏幕,应该是被关了机的吧?
是他们,是他们在自己睡着了之后帮自己操持的一切吧?
一股暖意涌上了陈寻的心头,可没有多久又再一次被无尽的烦乱和怨怼取而代之。
“他们”终究是“他们”,他们终究是对自己隐瞒了事实:无论如何地对自己关怀备至照顾周到,自己的父母,确实是早已被埋葬在了钢筋水泥的残骸之下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
心乱如麻的感觉愈演愈烈,直搅得陈寻刚刚还略微清醒了一些的大脑又一次如同灌铅了一般沉重。身子一下子因为自己的烦乱而开始燥热了起来。陈寻一个翻身掀开了被子,一个骨碌爬起身利索地穿好了衣服,便背着书包直冲开房门朝外走去。
而那台让他昨天既兴奋又失望的手机,仍然还静静地躺在了书桌中央……
砸开了房门的陈寻摆着一张扑克脸便迅速地向着家门外冲去。这巨大的声音惊扰到了继父母。继父放下了手中刊载着使者袭击新闻的报纸,继母停下了手头上的家务活,两个人齐刷刷地望着陈寻。
而陈寻则目不斜视地快步走着,就像是一个罪犯找到了越狱的机会那样,那样的匆匆,那样的义无反顾……
“寻儿,你不吃早饭了吗?”继母首先反应了过来。她马上挤出笑容关切地询问陈寻道。
陈寻停下了脚步,懒懒地回过头,冰冷的面孔上双唇吐出了冷冷的回答:“我不想吃。”
“不吃早饭怎么行呢?赶快坐下,乖。”继父也加入了话题之中。他赶紧抬起手招呼陈寻入座吃早饭。而陈寻却厌恶地回过了头,那条结着痂的胳膊一下子暴露在了继父母的眼前。
“啊呀,寻儿,你这是怎么回事?”继母大吃一惊。她赶紧凑上前去抓起了陈寻的右臂。陈寻狠狠一甩,将继母一下子推出了老远。
“喂!你怎么能够对你母亲这样!”继父站起了身。他一手搂住自己的妻子一手指着陈寻厉声呵斥道,“一大清早的你吃错什么药啦!”
“我吃错药?”陈寻冷冷地回过了头,昂着头迎视着继父回击道,“我是吃错药了,我吃错了药才会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呆了这么久!”
陈寻用力地一挥手,好似挥舞着无形的菜刀,狠狠地向着继父母的心头砍去。继父母都惊诧地瞪着眼,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可此刻却又非常陌生的孩子。继父更是豹眼圆睁,原本搂着妻子肩膀的右手直接一个腾空狠狠地朝着桌子一拍。桌子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茶具都被震得弹了起来。
继父瞪着眼怒视着一张扑克脸的陈寻。他的左手因愤怒而不住地颤抖着,直指陈寻的脸。他怒声呵斥,犹如一头发了狂的黑豹一般::“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你说这里不属于你,好啊,那就滚出去啊!滚!立刻给我滚!”
陈寻先是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继而紧攥着拳头,迎着继父的手指昂着头顶上前去,以同样愤怒的声音回敬道:“好,本性暴露了是不是?要我滚了是不是?那么你们十七年前就根本不应该下这个决定!”
“你……”继母颤抖着指着陈寻,眼泪不住地夺眶而出。
“你有种再和我说一遍!”继父看来是彻底没了耐心。他完全丢去了平日里的和蔼和慈祥,瞪着眼走上去狠狠地扬起了手掌。
陈寻依旧桀骜地昂着头,两眼眼角被血丝占得通红通红。他仍旧不服气地注视着继父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不想再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待下去了,我……”
啪!
继父环睁双目怒视着陈寻,鼻孔中还喘着愤怒的粗气。陈寻微侧过身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他低着头,嘴里不住地叨念着,声音越来越大:
“好……好,好!”
陈寻猛然地昂起了头,松开了捂在脸颊的手,一道红色的印记昭然若揭。
继父楞了一下,然后继续逼视着陈寻。只见陈寻慢慢向后退着。退到了大门旁时,他停了下来,一手搭着门锁,迎着继父的目光发出了最后决绝的喊声:
“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卡擦”一声清脆的响声,门被打开了。陈寻迅速地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跑去。一声沉闷的“咚”声,那扇红色的防盗门被使劲地关上,隔开了继父母的视线,也同样隔开了继父母和陈寻之间的心。
沉重的甩门声如同一把大锤,狠狠地敲打着陈寻继父母的心。继父怒睁着的双眼陡然间失去了火光。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颓然地低下了头,刚才甩了陈寻一个决绝巴掌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继母哭哭啼啼地走到了她丈夫的身旁,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
“老公,寻儿他……”
继父木然地举起手搂住妻子的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高傲而愤怒的头已然失去了先前的威严,他轻轻地将头倚着妻子的头靠下,鼻子中不住地吐出无奈的气息声……
初夏的脚步已然悄悄地回响在了城市之中。树叶由嫩绿变作了油绿;花儿经过了一个春季的温存养足了精神迎着渐渐热起来的太阳怒放着。生机勃勃、热烈而美好的夏之气息弥漫着城市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陈寻飞奔在赶往学校的路上。梧桐树绿油油的叶子将阳光在地上的投影变得斑斑驳驳。路旁的鲜花怒放着,坦然地迎接着夏季的来临。不少同学都慢下了原先匆匆的脚步,漫步在这生机盎然的道路上,欣赏着沿途的美景。
可是陈寻只是飞奔着、飞奔着。再美丽的风景也留不住逃亡者的脚步。此时的陈寻在逃亡:逃离那个不属于他的“家”;逃离那个怒斥着让他“滚出去”的继父;逃离那个淤积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十七年前的阴影……
和自己影子的赛跑,注定了将会充满艰辛和坎坷!
脑海中飞快地掠过那一幕幕让陈寻无法忘却的画面:废墟下的手;结果孩子的继父母;自己被陆吾钳制住时的无力;程珺毅然的回首转身……
感觉自己几乎无法喘息,可是陈寻依旧停不下自己的脚步。此刻的他是在逃亡,一旦停下了,就会被身后的东西再次束缚——
那如影随形的恐惧和怨怼;那无从闪躲的痛苦与悲伤;那千头万绪的郁结和烦乱!
跑,跑,跑!不断地跑,远离那一切,远离那一切的一切!
周围的人们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一路狂奔的学生。而陈寻只是奔跑着奔跑着,即使四肢已经开始发软;即使呼吸已经开始急促……
而正在此时,黑衣男子低着头与陈寻擦肩而过。陈寻只顾飞奔着,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谜一般的男子的存在。那黑衣男子张着爪子举着右手,嘴里还不住地发出令人胆寒的冷笑。
“你是逃不了的,陈寻。”黑衣男子低着头小声地嘀咕着。不知是说给正在“逃亡”的陈寻听,还是正洋洋得意地自我嘲笑着陈寻的窘境。
陈寻依旧拼了命的飞奔着,黑色的身影离他渐行渐远……
双腿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了,陈寻涨红着脸停在了一旁的大树边。他单手撑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黄豆般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一颗颗地滑落了下来,在地上绽开了一朵朵花。
心脏似乎都跳到了嗓子眼,陈寻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剧烈的奔跑不但没有甩开那阴影,在疲惫不堪的状态下不请自来的不安和烦乱反而让陈寻觉得更加痛苦。脚底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了。陈寻痛苦地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头,发出了似哭非哭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柔和的声音飘进了陈寻的耳朵:
“陈寻同学?”
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陈寻只能低着头喘着粗气。那是程珺的声音。不知道她正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陈寻同学你没事吧?”程珺走到了陈寻的身边,递上了餐巾纸。
可是陈寻迟迟没有伸出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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