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我平生不足》第197章


真是个简单的人,蕙娘心里想着,手指拂过墙根底下种着的凤尾竹,转身回了房里,坐在莫二走后就不曾变动过的屋子里,就着烛光,望着樟木箱子上莫二留下的一件没来得及收进柜子里的纱衣出了一会子神,就拿出莫二毫不在意丢下的印鉴,模仿着莫二的笔记,给连鸿恩去了一封信。
那封信,到了次日一早,就进了华国府中,连鸿恩坐在书房中,见舅兄凌智吾赶了过来,就将信递给他看。
凌智吾看过了,振奋道:“妹夫,这事可成!借着太妃,将柳家那冥顽不灵的老东西弄出京城;再借着问罪的圣旨,叫莫家姑老爷明着回京请罪,暗中带兵进京!皇上真是,无缘无故,闹什么杯酒释兵权,真是寒了我们这些功臣的心!妹夫放心,我也有罪送到御前,我父亲只我一个儿子,为了我,他也会跟莫家老爷生出一样的心思!”
连鸿恩瞥着书桌上的书信,见凌智吾振奋得很,心道难怪会接连被三个兄弟抢了女人,竟只有这点谋略。待雁州几家对皇上大不敬之时,连家、陈家等,便可护驾有功,将飞扬跋扈的雁州四家取而代之。至于太上皇,一个摆设,不要也罢。?
☆、第83章 渔翁得利
? “妹夫?”
连鸿恩微微挑眉,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笑道:“舅兄该去衙门了吧?”
“还去什么衙门,如今就等着听朝廷如何‘发落’呢。”凌智吾颇有两分自得地说。
连鸿恩连连点头,将那信收了起来,起身整理衣裳,“今日还有一桩要紧的事,须得进宫一趟。”
“妹夫放心去吧,我自会盯着几家的老东西。”
连鸿恩一笑,器宇轩昂地迈步向外,出门坐了轿子,有意叫轿子从凌家门前经过,望见那占下东西一条街的凌家三间大宅,只觉一座比一座恢弘霸气,蹙着眉登时后悔当初牵线叫连家投靠雁州府了,他早该料到,雁州府几家抱团,哪还有他们连家的立足之地,“走吧。”
“是。”
一个时辰后,毕恭毕敬地跪在御书房中,连鸿恩恳切地道:“皇上,臣本不该多嘴,叫皇上跟臣下离心。但臣既然打听到这大逆不道的消息,怎能瞒着皇上?”良久,听不见马塞鸿声音,便微微抬头,恰对上马塞鸿波澜不兴的眸子,忙底下头,“臣惶恐。”
马塞鸿坐在御案后,扶着额头叹道:“连爱卿,你瞧,这些都是弹劾各家子弟的折子,朕虽无可奈何,但还妄想诸位臣工能体谅朕一二,万没想到,他们竟生出这般心思!”
“皇上是顾念旧情的人,但奈何他们一教子无方、二心无道义!皇上若再心慈手软
,只怕会……”连鸿恩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就忧心忡忡地等着马塞鸿回话,只要扳倒雁州四家,皇后的位子,就休想安稳。
马塞鸿踌躇再三,才说:“就依着连爱卿吧,只是,敌众我寡,连爱卿当真有胜算?”
“皇上放心,只要出其不意,必能大获全胜。”
“朕知道了,连爱卿且退下吧。”马塞鸿扶额一叹,垂着眸子,望见挂在粉壁上的青瓷盘龙宝瓶上,映出连鸿恩慢慢向外退出的身影,不由地露出笑容来,听见一声皇后来了,忙将笑容收敛,站起身来,“舒儿,你来了?”
秦舒扶着腰进来,饶是月份大了一些,但一身的英气还未被孕味掩盖,微微蹙眉进来,狐疑地道:“听闻,方才连鸿恩来了?”
“是。”马塞鸿将身后的靠垫摆在身边的游龙戏凤楠木大椅上。
秦舒从容地坐下,双眼不离马塞鸿眉眼。
“舒儿看什么?”马塞鸿被她看得终于按捺不住。
“你有事瞒着我。”
马塞鸿稍稍迟疑,蹙眉道:“舒儿,此事,你就莫问了。”
“可是雁州几家的事?你怕我替他们求情?”秦舒抬手要去拿御案上的奏章,身子一动,隆起的腹部顶着,饶是她长手长脚,也够不着。
马塞鸿忙替她拿了,不等秦舒看,就说:“是禀明三儿逃狱一事的折子。”
“这些事,皇上要如何处置?”秦舒问。
马塞鸿先不肯告诉她,良久,才笑道:“朕想要渔翁得利。”
“哦。”了一声,秦舒了然了,笑道:“三儿预料得不错。”
“……他如何说?”
秦舒笑道:“在进京的船上,他曾提起过,要如何助皇上将权钱从各家收回。”见马塞鸿面有迟疑,就道:“这各家,自然也包括秦家。”
“舒儿……”
“皇上放心,我母亲是深明大义的人,必不会为难皇上。母亲说,皇上总是雁州出来的,必不会糊涂到,忘了亲疏远近。”秦舒将折子拢上,看马塞鸿似是惊愕之后便又喜怒不形于色,心叹他真是越来越像个皇帝了,手搭在他手腕上,“皇上,我曾答应三儿护着他,此事过后,皇上就放了三儿去延春吧。”
“……他为何不肯为朕效命?”马塞鸿蹙眉,“饶是段宰辅胸有经世治国的奇才,也比不得三儿嬉笑怒骂间的谋略!若不是三儿,朕岂会坐在这龙椅上?”
“三儿本性就是如此,又贪婪,恨不得将钱财都揽在身边,又惫懒,又不肯卖力实干。但他难道不是皇上身边最可靠的人吗?皇上试想,若换个人,藏下了季吴皇帝的库银,皇上能容得下他?”秦舒循循善诱道。
马塞鸿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自从坐上龙椅,他便也慢慢多疑起来,可饶是如此,对身上疑点重重的莫三,却始终怀疑不起来,放下心里的提防,无奈地看着秦舒,叹道:“舒儿,你可知道朕如今最信谁?”
“皇上最信三个人,这三个人里,最老的,是刚正不阿,能拿捏住凌、莫两家的柳老将军;最狡黠的,是引着皇上去治水、引着皇上与我一路作伴、引出段宰辅的三儿。剩下的一位,不是云儿,应当是,关宰辅之子,关绍。”
马塞鸿叹息道:“真是知我者,舒儿也。比之眼前那些钱财名利,三儿放手的更多。朕信他是不拘小节却心存大义的人。正因朕信他,才不肯放他走。”
“该放手时,就放手吧。放他去坐镇延春,钳制江南那些老世家,对皇上而言,不也是一桩好事?”秦舒又柔声地劝。
马塞鸿点头,手指轻轻地放在秦舒小腹上,微微闭着眼,体会那小腹中微微的心跳,勾着嘴角道:“三儿小时就擅敛财,若是此胎为男儿,便叫这小子,去窃取三儿积攒下的钱财,叫三儿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秦舒知道马塞鸿这话的言外之意,啐道:“你这女婿取了我们秦家的东西还不够,又叫你儿子来?”
“这边是虎父无犬子。”马塞鸿一笑,只觉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了,肩挨着肩,正要跟秦舒说些体己话,见太监来说太上皇有请,便站起身来,叮嘱秦舒:“太妃的事,不必事事上心。”叮嘱之后,便向太上皇寝宫去,再回来时,便无奈地下旨,将凌智吾私自交往的外官调遣回京,并将莫三、关绍转入刑部地牢关押。
幽暗潮湿的刑部地牢中,莫三、关绍各据一角,一个嬉皮笑脸、一个云淡风轻,但在关绍暗暗地揉起坐疼了的骶骨时,莫三忍不住笑了。
“……你太阴损了。”关绍终于瞧出莫三衣裳的蹊跷,站起身来,挨过去,用手一摸,果然他的衣裳厚实许多,嫌弃着,却因一阵阴风吹来,不得不挨着莫三坐,冷笑道:“你回去温存够了,竟拉了我来做垫背?”
“这是什么话?我是一心为你着想。”
“呸!”关绍深吸了一口气,不肯跟莫三一般见识,望着这貌似坚不可摧的地牢,叹道:“先前这牢里的囚徒听说我来,就算是江洋大盗、武林豪杰,也要吓得鬼哭狼嚎。没想到如今我也坐了进来。”
“听说,你只用端端小半年,就口碑载道,赢得关青天的名声。”莫三背靠着因潮湿常年湿漉漉的墙壁。
关绍嘲讽道:“脑袋上悬着一把剑,我敢不两袖清风?若是我们齐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不定要如何咒骂我这不肖子孙呢!一代代暴君、昏君传下来,偏出了个关青天!”
莫三挠了挠头,笑道:“我可是跟你反着了,我们莫家世代忠良,偏出了我这么个不肖子孙。”忽地听见一阵锁链声,忙示意关绍噤声,待见牢头领着两个披着漆黑斗篷的女子进来,瞧见一人戴着兜帽,行动间不露双足,一人焦急下,步履匆匆,却将一双描金绣花的绸鞋露了出来,于是隔着栏杆,就向那不露双足的女子伸手。
那女子摘下兜帽,果然是略施薄粉的凌雅峥。
“两位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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