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时间荒野上》第130章

程楚翘在电话里对汤敏达讲解着餐厅路线时，陶君朴正端起茶杯准备喝口茶润一润。可是茶杯忽然从他手中滚落，摔在了铺着雪白桌布的桌面上。虽然茶杯落下的声音并不响，却如同轰隆雷声般震得她悚然一惊：“君朴，你怎么了？”
他抬眸看向她，片刻前还很正常的脸色此时白得泛青，一双原本明亮无比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他微启了一下双唇，似乎努力想要说什么，却没有成功。他已经说不出一个字。虽然没有语言，但他看她的眼神要比语言复杂百倍，伤心、无奈、眷恋、不舍、怜惜、悲痛……种种难以说清的情绪，如云雾一般弥漫在他眼中，直染得他漆黑的眸子蕴满潮湿的泪意。
不好的预感顿时令她浑身发冷，手机一丢就扑过去抱住他，心如刀割，泪如泉涌，几乎是疯了一样地大喊：“救命，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
就在她抱住他的同时，他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了她的怀里，一双眼睛也无力地阖上了，两排长睫间沁出细密的泪粒。紧紧抱着他，她的泪水一行行急落在他身上，几乎泣不成声：“君朴，你不要有事啊君朴，你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
餐厅里的人全体被惊动了，一位正好也来用餐的医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快速为陶君朴做了初步检查后，他皱着眉头说：“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没了，快，马上送急救室。”
医院的急救室近在咫尺，立刻就有人赶来用担架把陶君朴送去了急救室。一出餐厅正好遇上飞奔赶来的汤敏达，刚才程楚翘跟他通电话通到一半时，忽然撕心裂肺地又喊又哭，让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妙，立即一路狂奔冲到餐厅门口，却见到陶君朴人事不省地被抬出来，程楚翘泪流满面地跟在后头。
汤敏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翘，这是怎么回事？君朴昨天都还好好的呀？”
程楚翘呜呜咽咽地回答：“我不知道，刚刚我们在餐厅坐下时都还好好的，可是他忽然间就昏倒了。医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医生答得简略：“目前的症状看来是心脏骤停。他需要立即进行心肺复苏抢救。”
这时，跟在汤敏达身后一路小跑着的杜秋云也到了，看见眼前这一幕，她顿时气都短了，声也颤了：“君朴……他怎么了？”
汤敏达赶紧一转身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继母，百般安抚：“云姨，您先别着急。君朴忽然间不舒服，正送去抢救呢。一定没事的啊！”
陶君朴被十万火急地送进急救室后，医护人员立即对他进行心肺复苏、打开静脉通道等一系列紧急救治措施。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却依然没有恢复自主心跳。在医学上，心脏停跳半小时就已经可以宣布临床死亡了。
这期间，程楚翘、杜秋云和汤敏达一直心急如焚地等在急救室门口。得到电话通知的汤自毅、汤敏敏、唐素兰和管嫣也陆续赶来了。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焦虑与担忧。几个女人都在毫不掩饰地流泪，汤家父子俩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汤敏达原本是不抽烟的，汤自毅也只是商场上偶尔应酬时抽一抽，但是这一刻，唯有借助烟叶的苦涩来压抑内心的苦楚了。
体检中心负责为陶君朴做检查的医生也闻讯赶来了急救室。程楚翘一看到他就哭着问：“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君朴的体检结果明明一切正常，为什么会突然间就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为什么？”
医生叹着气解释：“外表健康的人忽然发生急速的、意外的、非暴力性的死亡，在医学上称为猝死症。这种病症多见于十七岁至四十岁左右的青壮年，死前各项检查均为正常。目前医学上对于这一点还没有明确解释，只能推测原因可能与钠离子通道代谢异常有关。或许，陶先生也是这样吧。”
医护人员竭尽全力地抢救过程中，谁也不知道，病床上的陶君朴，一缕离魂正在慢慢抽离身体。透明无形的幻体终于完全飘出躯壳后，他回过头看了看急救台上自己无知无觉的肉身，眉宇间带着一抹浓重的悲凉，飘向了急救室紧闭的大门。
灵魂的幻体轻而易举地穿过大门，来到了门外。他看见了等在外头的爱人与亲人、友人们，尽管他们所有人的眼神都焦虑不安地盯着急救室大门，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他。他在他们面前一个个轮流飘过，抬起虚无的手掌为母亲拭了拭眼泪，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再抚了抚继父匆忙赶来时来不及抚平的衣领，拍了拍汤敏达的肩膀……当然，一切都只是他的徒劳之举，他的幻体根本已经碰触不到他们的实形了！
最后，他来到了程楚翘面前，面对面地凝视了她很久，然后叹息着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虚无的吻。这是他最终的吻别，只可惜她并不知道。
那一刻，程楚翘却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从遥遥的、远远的地方，荡来一丝悠长的叹息声。随着飘渺虚无的叹息声，她的双唇忽然微微一凉，仿佛有落花随着纤细的雨丝，柔柔地、虚虚地落下。
怔了怔，又怔了怔，她忽然明了地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唇，泪盈盈地凝视着眼前虚无一片的空气，喃喃地低语：“君朴，是你吗？是你来向我告别了吗？”
她的聪明与敏感，让他虚幻的魂体再度轻声叹息，又在她的眉心轻吻了一下。感觉到眉心有了一记与片刻之前落在唇间如出一辙的微凉时，她闭上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眼睛，在黑暗中全心全意感受着来自他的无形接触。
一点一点的微凉，像一瓣一瓣的落花般轻轻落下，落满她的额与颊。撩得她的心园一片飞絮如雪，全是丝丝缕缕解不开的感伤，泪水沿着脸颊不停地流，急如涌泉。
他满心想要在她身边多停留一会儿，可是一道明亮的白色光圈已经在半空中悄然形成。这是每一次离世后，他的灵魂都要进入的地方。光圈类似于一个转移通道，将会带着他进入下一次的轮回转世。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一吻，深深吻上了她哭得呜咽不已的唇瓣。
所有异样的感觉忽然全部消失的一瞬间，心有所悟的程楚翘顿时失声痛哭：“不，君朴，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第123章　尾声
冬日的清晨，明净玻璃窗上镶着一格淡蓝的天和一轮鲜红的朝阳，组成一幅优美的静物画。一阵阵掠过的清风，摇响着窗前一树梧桐叶的沙沙歌声，为这幅静物画添上了一曲灵动的配乐。
一抹初升的阳光斜斜映上窗前的病床时，一直沉睡在雪白被单下的病人，两排长睫微微动了动。只是那么一点轻微的动静，却被守在一旁的女孩子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了。朝阳在她裙摆上洒满一裙的金点子，但那些金色光芒此刻都不如她激动的眸子晶亮。她一边俯下身去细心查看那两排微颤的睫，一边激动地一迭声唤着：“君朴，君朴，君朴你是不是醒了？”
两排长睫又微微抖动了几下后，才缓缓地睁开，当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终于再次明亮地闪烁在眼前时，程楚翘激动得喜极而泣：“君朴，你总算醒了，真是太好了！”
意外之极地看着眼前的程楚翘，感觉着她温暖柔软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而不是虚无的接触，陶君朴满脸的又惊又喜：“怎么……我还没有死吗？”
程楚翘又哭又笑：“你已经死过了，不过又被医生竭尽全力救活了。”
那一天，半个小时的救治无效后，一位医生走出急救室原本想宣布病人已经死亡的。但是伤心欲绝的程楚翘，不等医生开口就先泣不成声地抓住他的胳膊说：“医生，求你救救他，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看着眼前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姣好面孔，见惯生离死别的医生都忍不住心生怜惜，怜惜于一个年轻女孩在刚刚春花绽放般的年龄里，就要遭遇这种秋叶零落般的永诀之苦。迟疑了一下后，他没有说出自己原本想说的话，而是换成了一句安慰：“现在病人还在抢救中，我们会竭尽全力的，请耐心等待。”
重新回到急救室后，医生死马当成活马医地建议：“医学史上曾经有过心跳停止的病人抢救九十分钟后‘复活’的病例。这个病人还这么年轻，他的爱人和亲人们都眼巴巴地守在外面希望能有好消息。我想我们还是坚持再抢救一下吧，或许又有奇迹出现呢？”
虽然之前的抢救过程中，陶君朴依然没有生命迹象。但在医护人员的坚持抢救下，他心跳骤停后的第七十二分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