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3 情僧》第2章


他翻开了经卷继续不语。 
“是不舍佛光的普照么?”我再道。 
他的手停了停。 
“可是站在角落里怎么才能被佛光照到,小和尚。”我不依不饶。 
很久以前,慧谮曾对我说过,佛光如这院子里的阳光,阳光再强,总有几处角落无法照射到,因而要被它普照,必然得站在院子的最中间,否则一味的躲在角落里,佛也没有办法。 
我想他没有忘记这些话,因为他放下了手里的笔。 
似乎在沉思,片刻起身走到窗前。 
我朝后退了退。 
以为他是来关窗的,正如以往每次被我纠缠得无计可施的时候。 
可他却朝我伸出一只手。 
这次怔的人是我。 
周围无人,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有种和往常不一样的热。我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过来,花容。”很久之后他道。 
于是我抓住了他的手。 
于是我被他重新拉到了窗台边。 
于是他的唇压到了我的嘴上,在我抬头想问他要做什么的瞬间。 
十八岁,爹娘给我配了门亲事。 
迎亲前夜终于脱逃而出,我连夜跑到东山上,想去找慧谮,却只看到东山半边山头黄幡招摇。 
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接了慧谮出寺庙,我在围观的人群里大声叫他名字,可他一句也听不到。兴许听到了,在他骑着马从我面前经过时,他似乎微微回头朝我望了一眼。 
然后继续朝前走,在那些黄衣人的引领下,在众人排山倒海的跪拜下,在寺里香火浓雾般的围绕下…… 
那天之后,我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沿着那大队人马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过,路上碰上了爹娘,还有跟着他们来找我的那些人。我避开他们重新逃上山。跑啊跑……跑啊跑……跑了很久,直到山顶上。 
山顶上挂着轮月亮,很圆,近得似乎一伸手就能勾到。我站在慧谮平时打坐的那块石台上望着它,想知道每次慧谮这么看着它的时候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可它那么沉默,沉默得周围只听得见我的呼吸和心跳。 
悬崖下扑来的风很大,一阵接着一阵,像只随时会把人拖下去的手。我在石台上跟着风的动向摇晃着,然后听见身后我娘扯开了嗓子尖叫的声音: 
“花容!你疯啦!!快给我下来!!” 
“花容啊!!你被那和尚勾去了魂啦?!他是太后老佛爷的人呐!!” 
“花容!!快给我下来!!你相公在等你啊!!” 
“花容!!花容!!!” 
然后渐渐的,那些叫声离我越来越远了,直到消失,而我始终没从那块石台上下来。 
一直那么站着,一直一直,吹着悬崖下扑上来的风,看着头顶的月亮。 
有时候它会变成白色,有时候一种血色的红,很奇特,奇特得让我看着它忘了全身的感觉。甚至觉得时间都凝固了似的,它瞬息万变的色彩,我很奇怪为什么这天之前我从来没见到过…… 
于是继续站着,继续看着,继续想着。 
想着那个坐在月光下的小和尚,想着他的微笑,想着他说话的声音,想着他那天扯住我后,在我嘴上压下的吻…… 
短而小心,深而急促,柔而绵长…… 
听说,想一个人想得久了,心就会变沉。 
心沉得厉害了,人就会化成石头。 
于是我化成了一块石头,我想。 
就在他每个月盈之夜所坐着的那块石台上,守着石台,望着月,吹着山崖下荡起的风……就好象很多年前陪着他在这里聊天。 
石台是他的身影,月光是他的气息,山风是他的话音。 
他说:“施主是在看月亮,还是看和尚。” 
我说:“看和尚。” 
月亮继续在我头顶变换着色彩,我等待着他脚步声从山下到来,在每个月圆的时候。 
第一次月圆…… 
第二次月圆…… 
第十次月圆…… 
第百次月圆…… 
第…… 
在看着月亮由蓝变紫,脑子费力想着这到底是第几次月圆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高高瘦瘦,单单薄薄,风大些便会被吹起了似的,却又被整个儿地镀在层软软的银光里,朦朦胧胧,画似的好看。 
小和尚!我想叫他,可是发觉嘴唇已经找不到舌头的感觉。 
“花容……”然后听见他轻轻叫我,伸手用那同声音一样轻柔的手指慢慢划过我的脸: 
“无生与空相,无我此空性 。我终究参不透,也不想再去参透。” 
“我回来了……” 
“杀或者剐,都不再离开。” 
我想哭,那种委屈得不可抑制的感觉。 
可是眼泪一滴都落不下来。 
原来我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在我看着那轮不停变换着色彩的月亮的时候。 
他用力抱住了我,可是我再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 
那种能把山风烫暖的温度。 
可他一直一直这样把我抱着,试图非要把这温度传递给我一般。 
月亮的色彩又开始变化,我试着把他推开。 
这月亮有鬼,我不想让他因此也变成一块石头。 
可是推不开。 
他抱着我,靠在我的身上,像是睡着了似的。 
于是我也有些困了起来。 
那就在他怀里睡上一会吧,我想起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合过眼了。 
于是我闭上眼睛,把头顶那片变幻着色彩的月光隔离在眼帘之外。 
明早他还会在这里继续抱着我吗? 
我想。 
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只知道他说了,杀或者剐,他都不再离开…… 
“看,这里有两棵合抱的树。” 
“快快拍个照,快。” 
“喂,小心点,不怕死啊,就在悬崖边上。” 
“笨,你不会抓紧点树。” 
“靠,这树长得彪悍,你说这怎么长的,悬崖边上都能缠一块儿。嘿……没准一公一母。” 
“还鸳鸯戏水呢。” 
“行啦,拍好就下来吧,还别说,这树真的是一公一母。” 
“得了,吹吧。” 
“上山时导游说的没听见?说是清朝时候本地一个女人被她的和尚情人给抛弃了,后来在这里跳的崖。这树啊,就是她死了以后化出来的。” 
“那咋一公一母?” 
“后来和尚回来了。在这里坐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坐化了。肖冰,没准你丫踩的那块石头就是当年那和尚尸体坐的地方。” 
“靠,别吓我。” 
“……走吧肖冰,我突然觉得有点冷了。” 
“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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