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千金 作者:鱼丸和粗面》第185章


“青玉。”
“嘘。”
食指抵在唇间,青玉脱下身上多穿的那层外袍披在她身上,遮挡住四周探视的目光。
其实这趟京城之行她本可以不来,在沈家抄家灭族后,小侯爷已派暗卫传信,告知她使命已然达成。她在沈家的奴籍已消,回复良民自由身,且获得了一笔足够下半生花用的丰厚银钱。凭借这笔傍身银子和多年来在沈家的见闻,她找个寻常人家做正头娘子,平安顺遂一生并非什么难事。
她知道小侯爷已经遵照约定,给了她最好的安排。可看到跟在胡家姑娘身边,记账、照应生意、管束下人,每日过得那般充实,她突然涌起一种不甘。
难道就那样如死水般的过一辈子?双重身份游走于沈家,几次三番差点被识破身份,她渐渐习惯然后喜欢上了这种刺激的感觉。
而且这几次与她接头的暗卫,每次被他注视着,她总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而且她也能看得出,那暗卫看她的眼神,不似前面那位般冰冷,那里面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爹娘疼宠兄长及幼弟,身为女儿很小她便知道,喜欢的东西一定要争。天上掉馅饼,那也得张嘴之人才能吃得到。
她要做一名暗卫。
下定决心后,她将这些年在沈家的月钱送回家。本打算拜别爹娘,可沈家被查抄的消息传来,爹娘见她如瘟神般。银子照实收,转过头却背着她点起蜡烛,合计着如何将她卖给人牙子,远远地将她打发走避祸。
即便早在被卖时便已知晓生身父母狠绝,可隔着帘子听到这般话语,她心下依旧难掩委屈。眼泪止不住流下时,一块帕子递到她眼前。扭头,那张怎么都预想不到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所料无误,他对她有情。
“带我走吧。”
声音惊动了帘后的爹娘兄嫂,在他们满脸的猝不及防中,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破烂布包,亮出里面寻常农户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大额银票。
“青玉自知在沈家呆过,是个拖累,早已将户籍迁出。本想着留些银钱供你们买几亩薄田,在乡间做个地主,享受安乐。奈何人心易变,八年生养之恩,八年沈府邸为奴时光皆以偿还。自此请离,愿今生今世不再相见。”
在他们望向银票痛心疾首的目光中,青玉将手搭在来人脖子上。
暗卫身形僵硬,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的腰,足尖轻点带她翩然离去。待到平静处,这男人语无伦次,言明对她多有轻薄,欲要对她负责。
可刚经历过家人背叛的她,实在对婚姻大事提不起兴趣。当即直接言明想做暗卫,与他并肩而立。
男人在失望过后又闪过一丝欣喜,当即修书一封向小侯爷推荐了她。而后两人一路进京,在咬牙坚持下半个月风餐露宿、时不时半夜急行军后,她终于被指派任务,混入广平侯府胡姬中,协助沈墨慈。
沈墨慈……
对于这位自己曾经伺候过的姑娘,青玉态度几番变化。从最初的尊敬,到中间想劝她迷途知返,再到今日的鄙夷。
没错,就是鄙夷。
从沈墨慈身上,青玉深刻地明白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出身富贵、容貌娇艳、头脑聪慧,她拥有普天之下女子羡慕的一切。可偏偏自己贪心不足,心术不正,一次次妄图去害别人。可惜天理昭昭,最终她自吞苦果,沦为丧家之犬。
这样的人不值得半分可怜。
陆府占地面积颇广,饲养狼犬的院落也颇为开阔。一路倚靠在青玉肩膀上勉强回来,沈墨慈几次试探,皆为发现破绽。坐在阴暗逼仄的后罩房内,见她断水进来,看向自己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她终于放下最后一丝疑心。
患难见真情,以前的青玉不也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虽然这种巧合让她心惊、继而怀疑,可更让她感动和依赖。
巾帕上水渍沾得伤口愈发疼痛,她迫切地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首当其冲,她咒骂起了阿瑶。
落到如此田地依旧死不悔改!鄙夷之心更盛,青玉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姑娘向来是有主意的人,当初在沈家那般被夫人挤兑,您依旧掌控了沈家产业,正是这份本事让奴家钦佩不已、誓死追随。”
青玉极擅察言观色,这番话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墨慈最喜欢的是什么?不是别人夸她容貌,自幼她便知自己长得好;更不是夸她仁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两个字根本就同她不沾边。她最喜欢的,便是有人褒奖她才智。能从看大夫人脸色的怯懦庶女变为暗中掌控沈家生意的风光人物,她靠得便是自己的才智。
如今她正处于两世最大的低谷,青玉这番对她才智的肯定,于她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霖。
前面狗叫声传来,瞬间将她刚热乎的心打入谷底。
“方才进来时你也看到了……纵使有万千计谋又如何,终究比不得定北侯以势压人。落到这步田地,我只怕翻身无望。主仆一场,我却不忍让你同坠阿鼻地狱。趁入府时日尚短,你且早些出去吧。”
若是常人,听到这番话定会心软。可青玉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在经历爹娘毫不留情的抛弃后,她心智越发成熟,自然看出了沈墨慈眼底来不及掩去的试探。
曾经的自己竟会同情这样的人!
心下气闷,青玉演起来越发卖力,此刻的她显然是个恨不得代昔日主子受苦的忠仆。
“姑娘受这般委屈,看在奴婢心里疼得跟什么似得。可姑娘,日子还得往前看。在沈府时您曾讲过,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孙膑被挖髌骨忍辱负重,成大事者哪个又不是历经千锤百炼?虽然眼下境况堪忧,可姑娘人还在。以您的才智,日后定会东山再起。而奴婢也愿在旁,助您一臂之力。”
“青玉……你这又是何必。”
“姑娘……”
主仆二人执手相看泪眼。若是以往,沈墨慈早就透露自己计划。可她心知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饶是再感动,她也闭紧口风未曾透露分毫。
青玉也没着急,小侯爷的人手把她安排在犬房,每日只是做些饲养猎犬之事,活计不可谓不轻松。空闲时间,她便钻到后罩房,端茶倒水翻身擦背,无微不至地照顾沈墨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阿瑶向内务府递交今年进贡布料后,皇上传召胡九龄进京的圣旨也已出京。八百里加急到达青城时,胡九龄那颗担忧爱女的心早已忍耐到极点,行礼都打包好装船,几次欲走,皆被青城诸多杂事牵绊住了脚步。
往年哪有这么多事?初时他还不曾怀疑,几次三番他也回过味来。这事不一次来,了解完一桩,两天没事正打算入京时,又来件不得不他出面处理之事。
背后有人在干涉他入京。
这狼崽子!想明白后他气愤不已,正当此时,赴京旨意姗姗来迟。
行礼都是现成的,抛下句“一应事务照旧例”,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给舟车劳顿的钦差,他马不停蹄地登船。
小侯爷早知自己那点小动作瞒不了多久,为表悔意,他特意修书一封,告知胡九龄此次进京所要面临的考核。
男儿何不带吴钩,年少时胡九龄也曾幻想过驰骋官场,对于踏入官场的途径——科举,那也是下过苦功夫的。虽然未及弱冠而因家业生生折翼,可爱读书的习惯却留存下来,多年来未曾改变。他向来是识时务之人,与小侯爷怄气是真,可也不会错过这一展抱负、二又能替爱女撑脸面的两得之事。
知晓皇上用意,待船靠岸后他特命人买了些书,上京途中便温习起来。
与此同时皇上亦择早朝,提及吴有良谋逆案后朝堂人才匮乏之窘境,熟悉圣上心思之人当即提议从古制——举孝廉,任贤能。
此言一出,不仅在朝堂激起轩然大波,更在民间引起了不少反响。鉴于皇帝没有完全废除科举,而是提议两者并存,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反对。而发自内心反感此事的,也就是那些被动了直接利益——仰仗科举入仕的书生。
本来做官的路只有两条——荫封和科举。封妻荫子乃是圣贤书中的铁律,且日后读书好了亦可惠及他们妻儿,殊途同归,读书人自然不会反对。
可如今这条举孝廉又是何故?
“若从古例,张三大字不识一个,但卧冰求鲤,孝感动天,于是给他个官做?那咱们寒窗苦读又算什么!”
国子监的茶楼旁,一袭青色绸衫袍的俊雅书生慷慨陈词。见众人纷纷点头,他又说道:“卧冰求鲤尚且彰显一人品德,有德者为官亦是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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