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头》第28章


,祈祷他每天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到这个家,也祈祷这动荡不安的岁月快一点结束。现在听到了秦铮的话,她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秦大夫,家兴他怎么了?”,
“没时间了嫂子。半道上我再跟你说吧。”
看到秦铮脸上决绝的表情,路妻毅然止住了眼泪,回头喊道:“囡囡。”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洋娃娃从里屋跑出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秦铮。秦铮抱起孩子带着路妻匆匆下了楼梯。
快到楼门口的时候,秦铮听到外面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他止住脚步对着身后的路妻和怀中的孩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层楼梯的下面有一处狭小的空间,三个人赶紧藏了进去。路妻抱过孩子,小心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大约有三四个人急匆匆地跑上了楼梯。秦铮左右看了看,从四周堆放的杂物中拎起一个旧竹篮。
“等我一下。”他轻轻对路妻说了一句就出了楼门。
等候在方向盘后面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拎着竹篮的男人从楼门里走了出来。那个人一边走一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好像刚睡醒似的,因而司机也就没在意。可是人走到跟前时突然抛了竹篮拉开了车门。“唉!你……”司机转过头刚看清了他的面孔就软塌塌地垂下了脑袋。
秦铮把断了脖子的特务拽出来。他拔出手枪快步走回楼门。路妻在秦铮的掩护下抱着孩子一路小跑着上了汽车。
“趴下身子。”秦铮发动了汽车。果然就在汽车将要拐弯的时候,在后面的一片叫骂声中传来几声枪响。一发子弹穿透了汽车玻璃。
待远远地脱离了险境,路妻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秦铮,你跟嫂子说实话,家兴他是不是不在了。”
很多年了,秦铮没有感到过害怕。但此时此刻他却怕得厉害。他怕路妻的追问,更怕囡囡那双透着童真的眼睛,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力隐瞒。终于,在路妻的一声又一声的追问下,他听到自己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是的。老路今天上午被汉奸特务杀害了。”
立刻传来了路妻的号啕大哭。囡囡不明就里,也咧着小嘴跟着母亲哭起来。秦铮也想哭,但是眼里却没有泪水。他也没有劝。
“哭吧,哭出来吧。”他心里默默地说。
秦铮把车一直开到苏州河一带。他买了一些吃穿应用之物,打了个包袱把娘俩送上了一艘小船。哭过之后,路妻一路上再也没有一句话,只是目光呆滞地跟着秦铮机械地走。分别之际,秦铮突然拉住她的手哽咽着说:“嫂子,老路临死之前我就在他身边。他……没有受多少罪。我在他面前发了誓,一定会为他报仇的。你保重吧。”说完秦铮把那两根金条塞进路妻的手里下了船。
秦铮沿着黄浦江开了很远,才把车藏在一处茂盛的芦苇里。他坐在江边让江风吹拂着,很久才恢复了冷静。他想:也许还有第二种可能性,那就是内线没有叛变但已经暴露了,连他自己都被敌人蒙在了鼓里。但是不管怎么说,余悦石的安全已经受到威胁。如果敌人跟踪他,那么老黄也危在旦夕。
“但愿还来得及。”他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第三种可能性不知不觉进入了他的头脑。这个想法令他无比厌恶。他晃了晃头站起身来,好像这样就能把这种想法从头脑中驱赶出去一样。
等他赶到黄公馆时,天色已经黑了。秦铮一步步向前走着,右手毫无顾忌地握着腰间大张着机头的驳壳枪。他已经别无办法,如果公馆里已经埋伏了敌人,他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按照约定的方式他敲了门。还好,开门的是老黄那个叫阿四的随从。只是他看到秦铮时的眼神里有些惊讶。
“老黄呢,他在吗?”秦铮虽然放下心来仍急切地问道。
“快进来,老黄正在楼上等你。”
秦铮被引领上了楼。阿四指了指一扇房门,秦铮推门而入。
黄玉明蹲在地板上正在往燃烧的火盆里送着文件,他的身边还码放着一堆。
听到门开,他抬起头来。
秦铮发现黄玉明看自己的眼神明显不对。那里面有疑惑,有警惕,甚至还有寒冷。
秦铮一点都没注意到,阿四已经抡起了藏在门后的一根木棒。
24。陈光老师
秦铮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四肢已经被牢牢捆住,躺在一辆汽车的后座上。他的眼睛被蒙着,嘴巴也被堵住。他很快放弃了挣扎的念头。目前,他只知道这辆汽车已经离开了市区,因为车轮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汽车才慢慢停了下来。两双有力的大手架起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了车外。他们进了一间屋子,秦铮被放在一把椅子上。终于,堵嘴的布团和蒙眼的黑布被取下了,房间里的灯光不是很亮,秦铮却依然被刺得眯缝着眼睛。
秦铮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支粗粗的蜡烛。黄玉明坐在桌子后面正在把一只烟斗歪过来,凑到烛火前吧嗒吧嗒吸着。一股浓浓的烟雾弥漫开来,遮住了他的表情。
秦铮仍然没有从懵懂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把身子尽量向后仰,抬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才疲惫地问道:“老黄,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心里还不明白吗?”黄玉明平静的声音里却透着寒冷。
“你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明白。”
“那好,我问你沈琼是在什么地方被捕的?”
“吕盛百货公司门口,当时我们正准备接头。”
“可你却安然无恙。”
“不错。”
“你们行动小组的其他成员呢?”
“全部牺牲了,我们中了埋伏。”
“你们怎么中的埋伏?”
“我们准备劫持押送沈琼的囚车。”
“你又是怎么知道囚车的路线的?”
“是老余的内线通知我的。他不是转达你的指示吗?”
“我从没有下过这样的指示,因为当时我还不知道沈琼的被捕。而老余昨天才从苏州回来。”
“这绝不可能!我可以和老余当面对质!”
“好,姑且不提这件事。我再问你,有多少敌人袭击你们?”
“好几十人。”
“你又安然无恙。”
“老黄,你这种怀疑是毫无根据的。”
“毫无根据?你看看这是什么?”黄玉明扬起手中的几页纸。
“那是什么?”
“这是沈琼亲笔写的一份材料,是有关你在大学期间一段可耻的历史!这也似乎能够证明你出卖沈琼的原因。”
“我没有!”秦铮怒吼着企图站起来。阿四一把又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谁能证明你没有?!”
“陈光。”
“……”
秦铮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平缓了许多。
“我没有出卖沈琼,当年也没有出卖陈光。本来,这次与沈琼接头我就是要解释当年的事情。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保守那些秘密了。”
秦铮要了一点水润了润喉咙。他想了一下决定从那次参加哲学研讨会开始讲起。那时他身上的伤早己痊愈,那个叫马国安的富家子弟已经转了学,而他已经和沈琼走到了一起。
重新加入德意志哲学研究会后,秦铮慢慢发现真正指导着这个小团体的是陈光老师。陈光老师也不过二十几岁,文文弱弱的,更像是一位和善宽容的兄长。他没有什么架子,嘴里也从来不说那些秦铮不知所以的高深理论和外国人名。他的话幽默风趣、浅显易懂。秦铮很喜欢听他讲话。在那次研讨会上,他要求每一个人都要说说为什么要上大学,为什么要学医。轮到秦铮了,陈光微笑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温暖和真诚。秦铮也不知为什么开口就说起了自己的父亲。他说起了父亲的善良和他卑微的一生。他知道,父亲不肯抓药看病就是为了剩下最后的几块钱让自己能够到苏州找到姑姑。所以他毕业后要开一个诊所,专为像父亲这样善良但却贫穷的人治病。
几天之后,陈光邀请秦铮外出走走。他把秦铮带到了苏州火车站,在这里,秦铮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无数饥寒交迫的难民栖息在车站大街的两侧,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幼婴。一声声绝望的哭声像传染似的蔓延开来。秦铮忍不住落了泪。
“山东那边正在打仗,这些都是逃出来的难民,他们失去了土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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