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山》第138章


“我可以回避; 但它会成为我的心结……剑道已至瓶颈,我冥冥中心有所感,突破的契机应该就在皇都。”
顾雪绛:“你是不是太急了。修行路上三道关隘、三座险峰,你才闯过险关,就迫不及待要登山?”
“见山攀山,见海赶海。我怕什么。”
换做傅克己,肯定会严肃劝诫他端正态度,但顾雪绛只是狠拍朋友肩膀:“好!”
在人与魔族漫长的战斗历史中,攻城器械与城墙层层加高。直到今天,朝光城作为大陆第一要塞,城墙高三十余丈,由坚固无比的花岗岩砌成,远望像万仞山脉延绵,接天连地,钢筋铁骨般骇人。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想起历史上那些惊心动魄、事关种族存亡的战役,因生而为人感到万分自豪。取水沧江、暗流汹涌的护城河,刻满防护符文的墙体,城上巨大的投石机和弓弩,共同见证伟大将领的功勋、人族世世代代不屈的斗争意志。
顾雪绛看见这座城,就想起少年时的野望。
“千仞,谢谢你。”
平叛之将固然威风,却不是他初衷,杀神凶名也非他所愿。成为守护家国、令魔族闻风丧胆的镇边之帅,才是他最高理想和终身抱负。
唯一遗憾,只是听说徐冉已经调任禁卫军,前日启程赴任,可惜不能与昔日好友并肩作战。
一腔热血酬知己,知己一个也无。
“除了你,谁堪此重任?”程千仞道,“我得走了,安国一直盯着我,好像我会破碎虚空、消失不见。”
顾雪绛拉住他,低声道:“最后一件事。自林鹿东出朝光城,便失去音讯。我派去跟他的人,可能是被他发现了,所以故意甩开。我猜他不想再跟我有牵扯,但是……”他说到这里,声音更低,好像这种请求很过分一样,“如果你有林鹿的消息,请告诉我一声。我没想打扰他,只是担心他。”
程千仞:“没问题。”
他们击掌撞肩。
眼看顾雪绛进城,徐冉才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开局两把刀,话本全靠买。
她此时便在擦刀。
白闲鹤这次帮她隐瞒行踪,勉强算她同伙:“你不去见他一面?自你离开神武军,就再没见过他了吧。”
“我是劝他保重,还是骂他几句?没意思。如果他哪天摊上事,我愿意舍命去救,现在让我见他?算了吧。”
乱世初起,徐冉、林渡之便随顾雪绛参军。那时学院刚停课,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各奔前程,与三两好友结伴,便觉未来无限可能。他们三人也确实有过一段意气风发的快乐时光。
白闲鹤:“……何至于此。”
“我和林渡之亲眼见过他战前劝降,敌人不降他便屠城。千仞只是听说,这不一样。”徐冉一边擦刀,一边慢慢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任何动作都不再急迫。
“以前我们有门课叫军事理论基础。有一天,先生问‘东征之战中,如果你是魔族将领,如何最快攻下朝光城?’,你猜他怎么答。”
她平静地复述顾雪绛的答案,时隔多年,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白闲鹤听罢,感叹道:“是他会做的事。他根本不用修这门课。”
“这门是副课,他主修‘博物志’。熟知各地风土人情,每条山脉的走向、每支河流的汛期。他刚到神武军时,手下兵将不够,经常挖渠引水、筑坝拦河、再埋下爆破符,使山石崩落,利用地势做水淹、火攻。南渊精神本来提倡‘学以致用’,但教博物志的先生专门写信给他,说自己没他这种学生。”徐冉收刀回鞘,“我在讲笑话,你怎么不笑?”
白闲鹤轻咳一声,心想这比傅克己的冷笑话还冷,我怎么笑得出来。
徐冉话锋忽转:“长公主让你留下与他共事?你什么感觉?”
“流水的元帅,铁打的总参,我十分骄傲。”
他自认是除安国公主外,最熟悉镇东军,最了解朝光城的人。
徐冉嘁了一声:“听说你以前和他有过节?”
“天大的过节。只等他马背冲锋的时候,我躲城头放他冷箭,不信搞不死他。”白闲鹤摇摇扇子:“行了,别拿话试探我,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留下,必定尽心尽力地辅佐新元帅。”
徐冉被拆穿也不扭捏:“辅佐不指望,你每天催他按时吃药、少抽点烟,别死就行。”
“我觉得你还是挺关心他的,你不如自己跟他说,免得后悔。”
徐冉背上双刀起身,红发带如跳跃火焰,姿态潇洒:
“行走江湖,哪来那么多后悔事。”
程千仞乘坐云船前往皇都,同行还有两位公主与镇东军精锐,按太子归京的仪轨看,这遭排场足够煊赫。
但顾雪绛、傅克己留在朝光城坐镇宗门联盟,徐冉不与他们一路,他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只有怀清、怀明两位弟子随侍,也算孤家寡人。
庞然大物在云海间穿行,山川河流一闪即逝,程千仞站在甲板边,穿过云层向下眺望。
温乐和他聊天,像只唧唧喳喳的小麻雀。
“春天最好啦。宫里柳树结絮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粘在我裙子上像绒花。还经常有野猫跑进我宫里,爬在花架上晒太阳,也不怕人,知道我脾气好才来欺负我,别人宫里都没有的。四月暖风一吹,天气晴朗,最适合打马球,你十一岁生辰的时候,父皇送了一支球杖给你,名叫‘龙骨’,花纹特别漂亮。可惜被我弄坏了,你还一次没用过……”
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程千仞也不好再拍她的脑袋,只能宽和笑笑:“我真的想不起来。”
温乐沉默片刻:“没事,哥。”
一团黑色的东西破云而出,吓了她一跳。渡鸦翅膀拍打云船外的无形屏障,发出细微响动。
温乐微惊:“这是什么鸟,竟然能飞这么高,还没有被冻死。”
程千仞想了想,伸手将它提进船里:“如果它每日都在暴风雪中穿行,当然不惧区区冷风。”
温乐不明所以。
“千仞,见信如面。慈恩寺一别,数月未见。一位旧识请我做客论法,我于清净之处小住,暂不问人间事。一切安好,不必记挂。”
林渡之的字迹贯来神韵超逸,寥寥数语,足显持笔者心绪平静。不等程千仞回信,极通灵性的渡鸦振翅高飞,隐没在云间。
写信人不需要他的回复,只是单方面通知他。他想,林鹿除了蓬莱宝华寺的同门、学院里的朋友,还有其他旧识吗?
程千仞入城那日,是个艳阳天。
春日里百花盛开,皇都百姓捧着花篮花束挤满长街,从拱极门到朱雀大街,一条大道如披锦绣。
王朝第一神将安国长公主,带领长年与残忍魔族战斗的威武之师,每逢她回京,都会迎来民众的热情欢迎。这次除了镇东军将士,人们为了一睹南渊院长、剑阁山主、未来太子殿下这位传奇人物的风姿,黎明时分便在大道两旁站队。
程千仞端坐在高大的辇车上,前面宫廷礼乐仪仗队开路,轰鸣礼炮声使他头晕,不得不调动真元抵御。
他今天的礼服里外三层,是怀清、怀明帮忙穿的。朝歌阙在剑阁教过他如何穿戴复杂礼服,但他那时心思不静,竟然没学会。
道旁人群追随辇车奔走,欢呼声一浪接一浪,明亮的春光里,宝伞华盖旋转,漫天花叶飞舞。辇车上的怀清、怀明视野开阔,一眼能望到与天际线相接的连绵宫城,不禁心潮澎湃,好像飘在云端。
“这就是皇都啊。”
文人墨客写了又写,写不尽它半分风姿。三尺见方的黑金砖石铺地,大道可容八架马车并行、道旁古木望不到顶,将天地撑得更加高阔。战火纷乱、穷困疾病,像另一个世界的苦难。而它永远是辉煌、威严的模样。
“那是摘星台吗?”怀清怔怔道,“真的好高。是不是比我们观云崖更高……”
程千仞拿下双院斗法榜首时,也曾打马游街,花汁染红了马蹄。那年初露锋芒,再老成世故,眼底也带出飞扬神采。如今着实心绪复杂,一言难尽。他不远万里来到皇都,来找寻战场上找不到的答案,来见证更广阔的江山。
不知过了多久,仪仗队终于临近正宫门,程千仞起身挥手,送别人群,将欢呼抛在宫墙外。
太子归京,入住东宫。理应先去太极殿见过圣上,然后设宴极乐池,请百官同乐。
但程千仞不是寻常太子,眼下局面也不是寻常时候。
圣上神志不清,如果太子去朝辞宫拜见首辅,皇族面子过不去,长公主第一个不答应。所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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