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82章


晋武帝认为石乔这是畏罪遁逃,石苞谋反确有其事,赶紧派出义阳王司马望、琅邪王司马伷两路夹击,去逮捕石苞。幸好石苞人缘好,外戚羊祜、武帝叔父司马骏都替他担保求情,一场误会才没有酿成血战,不过石苞也因此被免职,召回洛阳。武帝与石苞见了面,擦擦额头的冷汗,说:“卿子几破卿门。”石乔从此被废黜在家,一辈子不得志,最后与弟弟石崇一起被赵王杀死。
石超是以战将的身份留名晋史的,对于政治,他似乎与父亲石乔一样低能,成都王派其留守洛阳可谓所托非人。历代京城都荟萃人物精华,洛阳的那些公卿游士都不是善予之辈,他们在石超眼皮底下聚集同志,筹划反抗成都王,而石超就像盲瞽一样,丝毫没有发现平静外表之下的汹涌暗流。
反抗成都王的中坚人物是那些前禁军将领,史上留名的有这么几位:右卫将军陈眕、殿中中郎将逯苞、成辅,还有长沙王故将上官巳。
这些都应该是上了成都王清算名单,早已被肉体消灭掉的人物,这些人却依然在招摇过市,这说明成都王的清算并不成功。不成功的原因应该不是成都王的心不够狠,否则他不会这么招人恨,成都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洛阳人的阳奉阴违造就了这一群漏网之鱼。
陈眕等人的角色在中国历史上并不鲜见,他们是站错了队伍的失败者,是失去故主的丧家之人,在成都王没有称帝之前,他们还有一线生机,等成都王一称帝,他们就是逆臣贼子,天下之大,再也无处安身了。
因此他们有足够动机进行反击,浓郁的仇恨气息弥漫在洛阳城内,这是绝佳的活动土壤,成都王的疏于防范也给他们提供了可乘之机。陈眕等人很快就联络上禁军旧部,同时还聚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士人,比如此前被废黜的嵇绍,就从荥阳老家赶回洛阳参与这惊天之变。
另一个掺和进来的重要人物就是东海王。半年前他试图逃离洛阳,但是不够坚决,没成功,如今灾祸自己找上门了。陈眕、上官巳表示禁军已经决定拥立他为首领,树立旗帜对抗成都王。对于东海王而言,惠帝的诏令也许还可以作一下抵抗,但是面对这群杀气腾腾的大兵,就很难拒绝他们的要求了。
于是,东海王在出卖长沙王半年之后,又一次成为反抗执政者组织的领袖。被架上火坑的东海王与陈眕等人商量:成都王已经更上层楼,成为了丞相、皇太弟,东海王区区疏族皇叔与司空的身份,不足于与之对抗,当今天下唯有皇帝一人可以压制成都王,不如将“挟天子以令诸侯”发挥到极致,让惠帝御驾亲征。
携带皇帝出征本是长沙王的专长,曾在战胜张方的一役中建立奇功。作为长沙王的故将,上官巳对于惠帝在战场上的巨大威力记忆犹新。御驾亲征因此定计。可怜的皇帝司马衷,即将再次毫不知情的被推上战场,遭遇他人生的第一次惨败,并且平生第一次成为俘虏。
永安元年七月初一,丙申日,陈眕聚集禁军屯兵于宫城云龙门下,司空东海王庄严宣布洛阳戒严。接着,惠帝招集三公百僚到入殿议事,下诏任命东海王为大都督,随驾亲征讨伐成都王。大梦初醒的中护军石超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逃出洛阳,回邺城报警去了。
七月初三,戊戌日,惠帝将已在金墉城做了五个月囚徒的羊献容接回皇宫,重新册立为皇后;同时惠帝下诏褫夺成都王的皇嗣地位,复立侄子司马覃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七月初四,己亥日,六军誓师完毕,惠帝御驾亲征。东海王传檄天下向四方征兵,诸镇都督都接到诏令,被要求领兵赴义,随惠帝进攻邺城。大多数都督将这一诏令看作笑谈,真正采取行动的有镇守宛城的安南将军、高密王司马略和镇守晋阳的宁北将军、并州刺史、东嬴公司马腾,此中原因不是这两人特别忠君,而是这两人与东海王休戚相关,都是东海王的弟弟。不过这两路援军并没有发挥作用,因为走在半道上,战争就已经结束。
皇帝亲征,随扈人员自然不能少,事实上东海王将大半个朝堂搬进了军营,使得三品以下官员进了军营都抬不起头。一干文臣往战场上冲,心甘情愿的估计不多,肯定有不少是被硬拉进来的,比如司徒王戎等辈,一向老奸巨猾明哲保身,此番奋不顾身必定是万不得已。
东海王拉此辈入营,显然不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此辈年老体衰弱不经风,去打仗分明是做好事,帮助敌方将士立军功;东海王主要是出于政治上的谋略,一来人多可以增加我方的声势,更重要的是东海王吸取了前人经验,知道此辈的忠诚靠不住,留在洛阳是个祸害,万一他们也学自己在背后捅刀子,据城归附成都王,那就万事皆休。
被胁迫上战场的战斗力肯定不强,心理上也比较悲观,在他们看来,此行就是去送死的。出征前,侍中秦准好心关照嵇绍准备一匹好马,吃了败仗好逃跑,他说:“今日向难,卿有佳马否?”
没想到嵇绍是个坚定的忠君分子,他严厉批评秦准的消极思想:“大驾亲征,以正伐逆,理必有征无战。”意思说此行有皇帝老大镇着,有征无战必胜无疑,不要担心。
话说得漂亮,其实嵇绍心里也没底。己方获胜的唯一指望实际就是皇帝亲征所形成的强大政治压力,赌的就是成都王与邺城守军对皇帝是否还有敬畏之心,如果他们良心未泯,那一切好办,成都王出降谢罪,王师不战屈人之兵;
但是,万一成都王甘为逆臣贼子,那怎么办?邺城驻军都是身经百战的劲旅,就凭洛阳这些乌合之众……嵇绍倒吸一口凉气,话锋一转,继续说:“若使皇舆失守,臣节有在,骏马何为!”意思是说万一皇帝老大镇不住,我们这些作臣子的大不了恪守臣节,一死了之,要骏马做什么?
当场围在嵇绍身边的人不少,听闻此言,大伙都默默叹息,为嵇绍叹,也为自己叹。叹完了气,大家垂着头,随军上路。
亲征军队刚从洛阳开出的时候,大家都还战战兢兢,士气参差不齐,互相鼓劲打气。
不过心里的阴霾很快一扫而空,因为惠帝的凝聚力立竿见影,一路上从各地奔赴赶来的援军络绎不绝。出洛阳时勉强拼凑出来的万余人的杂军,等过了黄河,发展成几万人,又过了几天,发展成十万人。这个景象太振奋精神了,当站在人堆里看己方阵营,向前看不到头,向后看不到尾,旌旗如林军鼓雷动,豪情盈荡于胸,谁还会产生诸如战败等悲观的念头?要知道,洛阳以北向来是成都王的地盘,如今他们纷纷投入反对成都王的行列,可不就说明了成都王众叛亲离,离覆灭不远?
如果有人理智一点冷静一点,应该就会想到,这十几万人战斗力参差不齐,各部之间没有协同作战的经验,甚至可能素不相识,凑在一起也不过只是更加声势浩大的乌合之众而已,指望他们打劫也许有效,指望他们打胜仗只怕就很危险。而且,这十几万人中有多少是直正前来赴国难的忠贞之士,有多少只是攀龙附凤的投机分子,这根本无法统计,临阵脱逃或者临阵倒戈的风险有多高也就无法预料,反正就是浑浑噩噩地向前冲。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东海王、陈眕等既然没有办法知己,总得想点办法知彼吧。这方面陈眕倒做了一点准备,他的两个弟弟陈匡、陈规早已潜伏到邺城中从事情报工作,只是目前还没反馈。
没有反馈也没关系,咱们可以先猜嘛。邺城在司州的魏郡最北端,与洛阳隔着一条黄河,还隔着河内、汲郡两个郡。如果成都王打算抵抗,他就应该在这两郡设防,可是王师一路走来畅通无阻。黄河天险,未遇敌军;河内郡的温县是当年成都王与赵王血战的地方,也未遇敌军;再向前,出河内郡入汲郡,有军事重镇朝歌,也未遇敌军;甚至进入魏郡,快逼近邺城成都王老巢了,敌人还是不见踪影。王师越走越开心,越走越信心百倍,种种迹象表明,成都王已经放弃抵抗,正在邺城等着束手就擒呢。
七月二十四日,己未日,经过二十一天的跋涉,王师抵达魏郡荡阴县,横亘在面前的是一道浅浅的荡水,涉过荡水再向北几十里,就是邺城。这时,盼望已久的陈匡、陈规终于出现在军前,他俩的情报证实了此前的猜测,情报说:邺城内的守军已经四散溃逃,邺城已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胜利果实正摇摇欲坠。
消息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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