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间》第96章


“她知道你肯定会找回前世的记忆,也会在冥土中来去,便主动开口,说要守护这片花田,”陆吾说,“未尘君应允了。”
路易揩去眼泪,蹲下来拂去墓碑上的玫瑰花枝:“谢生也知道?”
“当然,”陆吾亦步亦趋,他叼来一捧玫瑰花,放在墓碑前,“只有未尘君同意,她的灵魂才能停留在人间,守护这个通道。”
路易恭恭敬敬地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哪怕他知道这里只剩下路心素的骸骨,而她的魂魄刚刚才在他的眼前消逝。
“妈妈会投胎转世吗?”
陆吾道:“会的。”
如今已开春,几万亩玫瑰花次第开放。之前玫瑰花田能一直保留,就是因为玫瑰花替代了石蒜花,且地下有赤水流淌。也不是没有人尝试着推掉花田,开工动土,但无一例外,全都铩羽而归,不是工程出了岔子,就是有工人伤亡。赤水一方面阻拦了九阴君来此,但也带来了冥土的邪祟。
陆吾变成胖灰狸,坐在路易肩头。
“咱们得去检查检查僧人骨和万人坑,”路易穿行在花田中,打起精神道。
灰狸猫舔了舔路易的耳朵,安慰他:“应该都没了。”之前善逝发狠,雷霆一道一道的召来,把竹林都劈得七零八落,最后更是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要是万人坑里的怨念还在,陆吾只能感叹它们生命力有够顽强。
正是黎明时分,广都中学还在沉睡。路易看了一眼大门外的屏幕,今天是周日,学校里没有学生。门外的菩提树还坚强地伫立,然而枝叶都已经枯萎,树干更是一片漆黑。路易站在花海中,他扫了一眼附近的监控,心念一动,监控尽数关闭。再三确定周围无人,路易才慢吞吞地爬上沥青路,大步来到菩提树前。
这棵菩提是借桂树长成,十多米高,枝繁叶茂时树冠如盖,能大摇大摆地占据几百平方米。
广都人都说凤栖菩提,倒也没错。恍惚中,他看见阳离从天边飞来,尾羽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它轻巧地停在枝头,慢条斯理地梳理自己华美的羽毛。它似乎察觉到了路易的视线,便望了过来,眼眸如琉璃,它张开鸟喙,发出悦耳的鸣叫。
“阳离。”路易忍不住喊道。
话音刚落,阳离便在他的眼前破碎成光,只留下满树朝霞,熠熠生辉。原来只是个美好的幻影,阳离早在千年前就没了性命,只有羽毛化成无知无觉的翠鸟。路易来到菩提树旁,还未有所动作,菩提上仅存的树叶便簌簌作响,欢欣鼓舞,像是在为路易的到来而喜悦。
路易轻声说:“阳离,九阴君殒落,我不会在离开了,你就安息吧。”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微风,菩提树在风中轰然倒塌,化作齑粉,在一片耀眼的光晕中,升上高空。
他极目远眺,地平线上的日轮冉冉升起,折射的霞光组成了一只华美的凤鸟,在天空中翱翔,穿过流云,奔向太阳。泪水悄然滑落,随后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路易无声地哭泣。
他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他在坐忘观中捧着尚在卵中的阳离,兴冲冲地与陆吾分享,每日都将菩提子揣在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孵出了一只小鸡崽。小鸡崽渐渐长大,它褪去绒羽,长出华美的金色羽毛,从最开始在地上到处撒腿乱跑,到飞上万里高空,在苍穹下划出一道流金般的痕迹。
阳离走了。
路易心如绞痛,陆吾知道这时候安慰都没有用处,最好的办法就是陪在他身边,灰狸猫用额头蹭了蹭他,喵喵叫了几声。
路易收拾好情绪,哽咽道:“去看看桂树吧。”
初春的桂树,自然不会有桂花,它仍旧高大挺拔,路易抚摸它粗粝的树干,尝试着开口:“招摇。”
“你们回来了?”树梢上传来清脆的少年音,路易抬头一望,就瞧见黄眼墨发的少年坐在树枝分叉的地方,神情冷淡。
路易终于放下心:“你还活着?”
“当然,”招摇说,“你答应过我,等桂花枝种下的时候,我就能见到你。”
这是善逝哄他的话,招摇却一直放在心上,从来没有忘记过。
“辛苦你了。”路易感叹道,“那为什么你之前又变成了书灵?”
招摇那双与桂花同色的眼眸波光流转:“你想知道?”他跳下树梢,来到路易身前,目光却落在路易肩头的灰狸猫身上,“和昆仑君有关。”
他身为善逝时,与未来一无所知的自己见过面,他确定自己能够转世,才会一往无前。他承认他的任性,但他不后悔。说到底,他的凭仗就是昆仑君。他知道昆仑君会不顾一切将他复活,他才会坦坦荡荡地迎接死亡。
虽然这对昆仑君来说并不公平,然而世间又哪里有绝对的公平。如果他不选择以灵魂引来赤水,只要九阴君一出,他仍然会化作煞气失去性命,所以他愿意赌一次。
招摇从袖中取出一枚卷轴,递给路易:“答案就在这里。”
卷轴上有暗纹流动,赫然是他存放在书架木盒里的那一根。路易讶异,伸手接过了那枚卷轴,入手一片冰凉,像是一块寒冷的冰块。在冰天雪地里,旅人常因严寒而产生困意,一旦睡去,便会在梦中离世。
卷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冷意,路易眼皮子耷拉,瞬间坠入梦境。
第88章 仙人心
鼻翼间都是雨水的腥气,路易漂浮在空中,缓缓睁开眼睛。
庞大威武的白虎穿过重重雨幕,踏过遍地血泊,来到燃烧的桂花树前,金色的火焰渐渐熄灭,露出菩提苍翠的枝叶。白虎化为人形,俊美的银发男子俯身捡起瞰雾。剑格上的九尾白虎栩栩如生,陆吾垂下眼帘,握紧了剑鞘。
路易只能旁观,他看着陆吾的神情,心头酸涩难过。
陆吾总是神采奕奕的,他是昆仑君,从来不会有人让他为琐事忧心,也不会有人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陆吾漂亮如绸缎的银发被雨水打湿,他却毫不在意,仍旧握着瞰雾的剑鞘。
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剑鞘上拂过,流光倏然而过。天上黑云沉沉,似乎随时会压下来,但是却没有之前那股令人恐惧的窒息感。云后的天空是属于夜空的黢黑,云层中白紫色的雷霆电光也消弭无踪。
“你做得很好,”陆吾喃喃道,“就是让我难过。”
陆吾想起了以前与司马致一起的时光,他那时候还是载浊,什么都没想起,也不知道九阴君、未尘君这些乱七八糟的恩怨。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变成碎金,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司马致抱着阳离鸟,在他身边躺下,一起聆听知了有气无力的叫声,一起昏昏欲睡。
司马致突然问:“载浊,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你……”
他说:“我会去找你。”
司马致大笑:“我还没说完呢,如果有朝一日我离开你,一定是我身不由己。”他凑上前亲吻载浊的鼻尖,笑吟吟道,“我相信你会找到我。”
陆吾抽出瞰雾,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猛地刺了进去。
鲜血汩汩流出,将瞰雾染成凄艳的红色,陆吾大口喘气,手里动作却没有停止,他归剑入鞘,脸上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我找到你了。”
他铸造这把瞰雾,防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以剑鞘以昆仑墟最深处、永不融化的万年寒冰铸成,能冻结灵魂。
他用心头血召来天地间的煞气,一点点把善逝残缺的灵魂补全。善逝因阳离浴火重生,灵魂淬炼过那么多次,早已不像千年前那般脆弱。只要他魂飞魄散时瞰雾在身边,瞰雾就能将他的三魂封入剑鞘。只要三魂仍在,那善逝就还是善逝。
陆吾将瞰雾抱在怀中,径直来到菩提树下,右手徐徐一拉,招摇陡然出现在空中,摔到了地上。陆吾掐住招摇的脖子,冷声说:“之前善逝和你说过什么?”
即便被人掐住命脉,招摇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冷淡模样,黄色的眼中没有一点惊慌:“你想知道什么?”
“凡是他说过的,都告诉我。”
“他让我好好活着,活下来安慰你,”招摇淡淡地说,“只要我还活着,他就能回来。”
陆吾松开手:“那你最好活着。”
招摇盘腿坐在雨中,抚摸自己饱受□□的喉咙:“你把煞气都拿走了,我可没办法继续安安全全地活下去。”
陆吾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招摇道:“你在善逝面前可不是这副样子。”他歪着头,任由大雨打湿他的衣服与头发,“是露出了真面目?还是因为善逝的离开而性情大变?”在他身后,菩提树上金色的烟火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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