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人》第5章


“羽。”
“羽。”
信使的嘴巴撅起来,说完以后还朝他吹了一口气,落到半路的花瓣朝他这边近了一些,才又往下坠去。
傅敛羽想,他大概是完了。
信使又念了几遍他的名字,读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总是要拖个长音,嘴巴撅起来翘得高高的。
他扭过脸去不看对方,只是接着灌剩下的那点酒,没刚才那般辣了,倒是尝出点甜味来。
“傅敛羽。”
他循着声望过去,被后头倒着的人脸吓了一跳,信使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到了树上去。
“傅敛羽,你有在外面的记忆吗?”
“有。”
“外面是什么样的,也有大树吗?”
傅敛羽抬头看了眼那树,摇了摇头。
现在空气都是自动过滤净化的了,室外根本不适合种这些绿植,放室内又浪费宝贵的水资源,半点用处都没有,最多只是大人物们图个新鲜。
实际上信使这儿的生活方式,倒是像很久以前人类还没开始大肆改造身体时的样子,有树有花,吃的也是饭菜,穿的衣服也是普通棉布制成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能闻到花香,抬手刮了刮信使的鼻子:“你在这儿,比外面过得好多了。”
“是吗。”信使吸了吸鼻子,翻身上去,留了个背影给他,一手撑着树干,朝天上看,“可是书上说,夜晚的天空中有星星,我从来没看见过星星。”
那声音沉下来,像他脚下的落叶,傅敛羽原本想着,其实外面也看不见星星,污染太严重了,可他没忍心,只是站起身,敞开双臂,怕信使掉下来:“那是一个保护罩,怕你跑出去,要是没了,你就能看到星星了。”
信使晃着双脚,头发也跟着动:“你有一天会走吗?”
傅敛羽沉默了一会:“会。”
空气安静下来,花也不掉了,树也不动了,眼前像油画一样,静默,又死气沉沉。
“我可……”“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信使从另一边跳下来,没落进他怀里,而是稳稳地落到了地上,他低着头,把地上的落叶踢飞起来。
“名字?”
“对啊,我没有名字,大家都信使信使地叫我,可是信使有好多个,一点都不特别。”对方转着圈,绕到他跟前来,“你从外面来,懂的东西比我多,你帮我取一个名字吧。”
那花又开始落起来,傅敛羽看着眼前人在花海中发丝飞散,张开手臂旋转着,有了想法:“那叫傅郁吧。”
信使停了下来,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那双眼角泛红的眼睛:“傅郁?”
“对,傅郁,”傅敛羽捧着他的脸,“郁郁葱葱的郁。”
“有一个字和你一样哎。”
“对,那是姓。”
“姓是什么?”
“就是,”傅敛羽斟酌了一下,“就是一家人。”
小孩儿又眨着眼看他,嘴巴微张着,花雨落得越发猛起来。
他蹲下身,把那铺在地上的布掀了起来,带着花和落叶一块儿飞了起来,他举着那布绕着树跑,边跑边叫:“我有名字啦!”
傅敛羽叉着手看他,只见傅郁在他面前停下来,把布裹了一身:“你好,我叫傅郁。”
“你好,我叫傅敛羽。”
男人蹲下身,和少年视线齐平,他身着白布,站在一片粉色的背景里,让他想起以前人的婚礼,新娘着一身婚纱,挽着新郎的手走进殿堂。
从前他觉得这种事情太无趣,一生太长,许诺哪里受得住时间的洗涮。
可此时此刻,他竟生出幸福的感觉来。
第五章 本章字数3033
接头人比傅敛羽想象得要来得早,在他还没完全适应傅郁那刻板的时间表前,就接到了消息,说是这场朝圣结束的时候有机会趁乱离开,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
无拘无束。
他看着光亮的勺子上映着的那个扭曲的脸,人模人样,有鼻子有眼,会按照一定的频率眨眼,就连鼻子都有呼吸的动作,只是做不出表情,像是制造者不了解这块似的,脑子不能控制面部神经,不管他心里想什么,泛多大的波澜,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无拘无束?
“你又在发呆了。”傅郁拿刚舔过的勺子敲他的头,“这么快就呆腻了?我可是在这儿呆了好久了。”
傅敛羽不答话,把他手里吃剩的小甜点端过来,傅郁小口吃了好一会儿还剩下的大半块蛋糕被他两口吞下,只留点渣在盘底。
“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是谁昨天晚上牙疼睡不着的?”
“那也能马上治好的。”
傅郁撇着嘴看到门外,他不爱那放进嘴里的小电钻,也讨厌牙齿被磨掉以后那股难闻的味道,闹了一个晚上,傅敛羽为了哄他听话,在整棵树上挂了小盏的灯,看起来和星星一样。
那树实际上连接着他的心情,大人们也是不想他无聊才种了这么一棵,只不过树上的花从没落得这么历害过,谢了又开,地上都被铺成了粉色。
“你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傅敛羽收拾掉了桌上的碗盘,“一副没有经过任何改造,还过着旧时候生活的人类躯体已经很少见了。”
傅郁撑着手看他,嘴角带的笑有些不太真实:“是因为你没有吗?”
傅敛羽背对着他,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只是因为少见,就值得珍惜了吗?”
傅敛羽还是缄默不言,他已经开始习惯傅郁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了,反正不去和他说,等一会儿就会翻篇了。
毕竟他要走了,走之前少些交流,拉开点距离,对方不至于刚尝到点甜头就要迎接过大的落差感。
直到这阵沉默持续得有些长了,他才转过身去,位置上已经没有人坐着了。
空荡荡的。
傅敛羽想,可能即使现在他能够做表情,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子来了。
外面的灯可疑地晃了晃,连带着影子也长了起来,傅敛羽没在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树叶的响声,一个健步冲出去,刚好把从树上掉下来的傅郁稳稳当当地接进了怀里。
小孩儿显然是有些被吓着了,过快的心跳和泛红的脸轻而易举地出卖了他,可傅郁只是冷冷地看他,像他坐在大殿里时,看着朝他下跪的朝圣者一样。
“如果你没接着我,我就摔死了,这样的身体也算好吗?”
傅敛羽看着怀里人紧抿着嘴不让自己踹气,却只让呼吸越发乱起来,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耳朵尖都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想起昨晚他给傅郁掰开嘴巴检查牙齿的时候,那双小手还害怕地揪住他的衣服,耳朵也是这个样子。
傅敛羽替他把头发上的树叶摘掉:“睡觉时间到了。”
没顾上对方挣扎,傅敛羽强硬地抱着他回房间,强制性地替他洗漱完毕,把人摁进床里。
傅郁自然拗不过他,就背过身不去看他。
“晚安,傅郁。”
一团黑影朝他砸过来,力道还挺大,在脑袋上弹出“叽”的一声惨叫。
他收下了这磨得都快看不请样子的橡皮鸭,就当是礼物,准备离开房间,跨出门时,却听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晚安,傅敛羽”。
他轻嗯了一声,关上门后靠着门仰头看那满天繁星,每一颗都是一个亮度的,假得明显,傅郁却开心得不得了,鼓着掌赤着脚围着树转。
他扣着自己的手,试图让那悸动停止下来。
可他一闭眼一睁眼,全是那人的笑脸,白天和夜晚像是割裂的,太阳一落山,高高在上的信使就“噗”得消失了,那个又顽劣又温顺,又幼稚又古灵精怪的傅郁就跑了出来,叫他招架无能。
傅敛羽在门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背后就是那睡不安稳的小家伙,入睡前还是个不理人的姿势,这会儿都有半条腿伸出床外来了。
这里的夜晚过于安静安静,他都能听得清傅郁睡觉时的呼吸声,从前他以为所谓信使就是一场骗局,坐在神殿上的人是个圈养在山顶的孩子,哪懂人类的悲喜,现在才知道,他背后的生命是如此鲜活而丰富。
让他又羡慕,又欢喜。
晨光熹微,起床的消息又显示在了屏幕上,傅敛羽缓缓推门,傅郁还没醒,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不安分的脚丫子露在了外面。
傅敛羽没像平时那样去揪耳朵,而是扣住了对方的脚踝,却不想手还没完全收紧,那只脚就倏得缩了回去,傅郁也直起身来。
“你,你做什么?”
傅敛羽眯眼,原来脚踝是小家伙敏感的地方,碰不得的。
“起床了,信使大人。”
床上的小家伙这才后知后觉地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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