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红鲱鱼》第50章


巡官将六张照片摊开放在桌子上,克拉伦斯·戈登先生不确定地弯腰看向它们。
“我几乎没看清那个人,你知道。”他说,“而且他戴着眼镜,这些照片里的人都没有戴眼镜。但是,我想不是这一个。”他将斯特罗恩的照片放在一边。“这个人长得像军官,我想应该是个高大结实的男人。我记得那个人不很高大,而且没有胡子。那么这个人”——戈登先生仔细盯着格雷厄姆的照片——“这个人的眼睛很显著,但是戴上眼镜就不惹眼了。你们觉得呢?对他来说,眼镜是很好的伪装。这个人也很可能,但是他有八字胡——我不记得我看到的那人有没有。如果有的话,也不很长。这个也有可能,还有这个或者这个。不,我也分辨不出来。”
“没事,戈登先生,你做得很好,非常感谢。”
“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公事需要处理。”
巡官放他走,然后转向温西。
“不是斯特罗恩,不是高恩,”他说,“高恩也是个很高大的人。”
“似乎根本不是凶手,”温西回答,“另一条红鲱鱼,巡官。”
“这个地方已经被红鲱鱼搞得乌烟瘴气了,”麦克弗森巡官嘟囔道,“对我来说神奇的是,那辆自行车居然自己跑到了尤斯顿,而且与这个案件没有关联。这不合理。格文那个男人是从哪里来的?而且他穿着灰色外套,戴着眼镜。但是——半小时骑十二英里——我很怀疑到底能不能做到?如果我们中的一个人像运动员那样受过训练——”
“找个人试试,”温西建议,“或许能给这些可怕的情况带来一线光明。我必须走了,还有两个画家在等着我。‘发出屠杀的号令,让战争的猛犬四处蹂躏。’〔4〕真奇怪,今天怎么张口就是素体诗啊。可见我今天的脑袋有多么空白。”
返回的时候,他发现沃特斯为格雷厄姆提供了画板、调色盘、画刀和刷子;两个人正在激烈地争论两种不同画架各自的优点。
温西将坎贝尔的画支在桌子上,放在他们面前。
“就是这个东西,是吗?”格雷厄姆说,“哈!非常有性格。极端有性格,你不认为吗,沃特斯?”
“正是这个世界对坎贝尔的期待。”沃特斯点评道,“技巧退化,却用特殊风格来掩饰,他们都拙劣地强调自己的风格。事实上,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即使是柯罗〔5〕也一样。我有一次去柯罗的画展,看了一百多幅柯罗风格的作品,说实话,我接着就产生了怀疑。他‘是’个大师吗?”
格雷厄姆拿起画布,放到灯光下。他皱起眉头,沉思着用大拇指摩挲它的表面。
“很有趣,”他说,“这个处理风格完全不……有多少人看过它,温西?”
“目前为止,只有我和警察。自然,还有检察官。”
“哈!——很好!你知道,我会说——如果我不知道它本来是——”
“什么?”
“我几乎要认定这是我画的。这里有一些模仿的痕迹。而且这是一种——只看河里的这些石头,沃特斯,还有桥下的阴影。比坎贝尔平常的风格显得更加冰冷,深蓝色用得更重。”他伸长胳膊举起画,“看起来好像他正在做实验。不管怎样,不够自由。你不这么认为吗?”
沃特斯走过来,越过他的肩膀看去。
“哦,我不知道,格雷厄姆。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这里和那里都有一点磕磕绊绊的痕迹。不,不完全是这样。有一点迟疑。也许应该这样说——虚假。我就不满他这一点。效果很好,但你仔细看,又经不起推敲。一幅地地道道的坎贝尔式作品。可怜的坎贝尔,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说它充满了坎贝尔风格。”
“我知道,”格雷厄姆说,“这让我想起一个好女人是怎么评价《哈姆雷特》的——里面都是引语。”
“G。 K。 切斯特顿说,”温西插话进来,“非常具有确定风格的人,写作的时候经常像是在进行对他自己作品的拙劣模仿。例如,他提到斯温伯恩〔6〕的那句‘从美德的倦怠百合到罪恶的狂喜玫瑰’。我想画家也是一个道理。当然我不懂这方面的事。”
格雷厄姆看了看他,张开嘴准备说话,但是又闭上了。
“好吧,聊天就到这儿吧。”沃特斯说,“如果我们要拷贝这幅该死的画,那最好现在开始。在这里能看清吗?我把颜料放在桌子上。请不要像你习惯的那样邋遢地把它们扔在地板上。”
“我没有,”格雷厄姆愤慨地说,“如果我不戴帽子,我会把它们整齐地放在帽子里;如果我戴着帽子,那么我会把它们放在草地上伸手可及的地方。我才不会把它们都放在包里,和三明治混在一起。你没把颜料吃进嘴里,把熏鲱鱼糊在画板上简直就是奇迹。”
“我从来不把三明治放在包里,”沃特斯反驳道,“我把它们放进口袋里,左边口袋。一直都是这样。你可能会认为我没有条理,但是我知道在哪里找到我要的东西。弗格森总是把颜料放进口袋里,所以他的手帕看起来总是像抹布。”
“这也比衣服上沾着面包屑要好。”格雷厄姆说,“更别说那一次,麦克劳德夫人以为下水道堵了,结果闻味找到你发臭的旧画衣。那是什么?猪腊肠?”
“那是疏忽。你总不能希望我像高恩那样拿个野餐篮和素描盒,为每一种颜色都找到安身之所,再拎一把水壶到处走,是不是?”
“哦,高恩。那纯粹是炫耀。你还记得我偷了他的盒子,在里面装满小鱼的那次吗?”
“那场骚乱太棒了,”沃特斯怀念地说,“他一周不能用那个盒子,因为里面都是鱼腥味。他不得不停止作画,因为这打破了他惯有的安排——他是这么说的。”
“哦,高恩是个很有条理的人。”格雷厄姆说,“而我就像一支华脱门钢笔〔7〕——在任何位置都能发挥功能。他必须等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就绪。没关系,我在这里,就像一条跳出水的鱼。我不喜欢你的刀,我不喜欢你的调色板,我非常讨厌你的画架。但你不要认为这些小麻烦就会让我打退堂鼓。你也一样。开始吧。温西,你准备好秒表了吗?”
“是的。你们准备好了吗?一,二,三——开始!”
“另外,我想你不会告诉我们怎么做才能摆脱嫌疑吧?我的意思是,我们会因为画快了被绞死还是画慢了被绞死?”
“我还不知道,”温西回答,“但是我不介意告诉你们,你们画得越快,我越高兴。”
“这不是一场完全公平的测试。”沃特斯将蓝色和白色调成早晨天空的色彩,“复制一幅画和直接画不一样。应该会快一点。”
“慢一些。”格雷厄姆说。
“反正是不一样。”
“这真是一项讨厌的技术。”格雷厄姆说,“刀工太多了,我感觉很不顺手。”
“我还好。”沃特斯说,“我自己也经常用刀。”
“我过去也用,”格雷厄姆说,“但是最近放弃了。我想我们不需要每一笔都完全精确吧,温西?”
“如果你要这样做,”沃特斯说,“那肯定是会慢的。”
“好吧,我们作点让步,”温西点点头,“我只希望你们能画出同样的效果就行了。”
两个人沉默地画了一段时间,而温西在画室里一刻不曾安宁。他把东西拿起来,然后又放下,不成调地哼着巴赫乐曲的片段。
一个小时快要过去了,格雷厄姆比沃特斯稍快一点。但比起原作,他们的画面依然不完整。
又过了十分钟,温西起身站在画家身后,焦急地看着他们作画。沃特斯有些不安,他刮掉刚画的一些颜料,接着又重新补上。他诅咒了一声,然后说:“我希望你走开。”
“紧张会让人神经崩溃。”温西平心静气地回答。
“怎么了,温西?我们画慢了吗?”
“还可以,”温西回答,“但十分接近了。”
“好吧,我大约还需要半小时。”格雷厄姆说,“但是如果你扰乱我的话,就可能需要更长时间。”
“别介意,放手去干。即使你们颠覆了我的推测也没关系。我总能查明的。”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格雷厄姆瞥了一眼原作说:“只能画成这样了。”他扔掉调色板,伸了个懒腰。沃特斯看了看他的作品,然后说:“你在时间上打败我了。”接着继续画。他又画了十五分钟左右,然后宣布自己画好了。温西踱过来检查成果,格雷厄姆和沃特斯也站起来一起看。
“总体上还不错。”格雷厄姆评价,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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