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城市》第61章


的祖先在二万年以前便已表达出来的审美意识和自恋情结。然而,就今天这个时代
人们所表现出来的对贵金属无限崇拜的情感,就今天这个社会集体所表现出来的对
黄金饰品无限迷乱的心理,我们确实有理由加以警惕,并指出这正是时代和社会的
弊病、弊端所在。
具体来说,我们不是早就日睹了这样的情状:一些风韵犹存的女子,在她的十
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套着四只至六只戒指,它们中有一些是用非金属做就的,但
大部分的材质都是贵金属,它们在开放的上海天空下泛滥着澄黄的光芒。显然,这
些女子在她们的手指上摆布了将近半个班的戒指,这种几近强悍的行为决不是为了
烘托她们的审美意识,而是为了强调她们的个人财富,为了赤裸裸地告诉人们她们
在经济地位上决不是无足轻重的。现在,美、美感、审美情趣都变得无足轻重,无
关紧要,重要的是显示个人的实力或借用上海亚文化圈流行语来说叫做“掼出力开”。
这种心理决定了这些女人手指上戒指的数量,她们并不在乎这些戒指的美学意味。
说句刻薄的话,如果有可能,她们甚至会在自己的身上直截了当地披挂起用人民币
做就的衣服。
我们城市的饰品被异化的历史便开端于这一刻,在相当一部分男女披挂在身的
饰品背后,你解读到的不是古典美学的现代发展,也不是历史趣味的当下演绎,而
是拜物教教徒的梦想、呓语和癫狂。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决定了我们对今天的贵金
属推销者必须保持的怀疑态度。我们知道,作为商人,当他们向那些渴望时尚的男
女灌输一整套关于贵金属饰品在今日生活中的审美作用的时候,其实他们灌输的是
一整套市民社会的信条、理念:没有什么比一只黄澄澄的金戒指更实用的东西了,
不是因为它看上去美不可言,而是因为它的通兑特性,因为它能析换成你所需要的
物品。
在什么时候,我们能够从贵金属刺目的光芒中摆脱而出,它告诉我们的不再是
有关财富的这一套陈腐的说教?又在什么时候,城市的饰品不再是人性的另一种枷
锁,而能恢复它在远古时代的属性,表达人类对美、对趣味、对意蕴的天然追求?
另类内衣;对时尚的一种掠夺
不久以前,中国内地的众多媒体全都云集于上海最富于开放精神的区域之——
虹桥开发区,令它们如此兴奋的是第三届国际内衣暨沙滩装展示会。在这次展示会
上,处于主流地位的世界内衣制造商们向上海的时尚男女推出了几十个品牌和几百
种款式(它们中有着上海时尚男女还不太了解的C·K、GUCCI,也有着上海有些男女
已大致熟悉的黛安芬、柏甲安、雅戈尔),世界内衣制造商还向上海的时尚男女推
出了这个时代对女人肉身的温情、蛊惑和谄媚,这份温情、蛊惑和谄媚由于身着内
衣的模特在T型舞台上妖艳地演绎而获得了充分的扩张。
毫无疑问,身处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我们早已不上一次地目击了这种“扩张”,
我们自然也不再会对这份“扩张”怦然心动,因为我们深知这份“扩张”的背后有
着商业集团的种种有关利润的企图,这企图关涉的是人的贪欲而不仅仅是人的审美。
在这样的意义上,我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另外一些内衣所吸引,它们在内行
的嘴里被称作“另类内衣”。
它们让我们为之震惊。这份震惊首先来自于它们的材质:皮革、草绳、吸管、
松紧带、泡棉……正是这些让寻常人们匪夷所思的材质构成了“另类内衣”的基础;
这份震惊还来自于它们的理念:热情而原始的活力、视觉的迷惑和生理的盲目、恣
意的放肆加上野性的浪漫……正是这些与众不同的理念强调了“另类内衣”的生动
的破坏力和同样生动的打击力。
显而易见,“另类内衣”决不会被这座城市主流人群——那些经常自命不凡的
女白领和那些将“情调”当作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东西的小情调主义者——
所认同,我完全可以想象这些人们在“另类内衣”面前投上惊愕的一瞥然后掉头而
去的情景。但是,这丝毫不会影响“另类内衣”存在的价值,并且,这正是“另类
内衣”存在的价值所在:以迥然不同的价值观念、审美形态强硬地楔人主流社会、
主流人群,并在它们(或她们)的一侧发出独特的呼叫,使得一个温柔缠绵的社会
和那些沉湎于浓重的脂粉气中的人群为之而惊愕不已。“另类内衣”就这样对我们
今天的时尚作了一次富于挑战性的掠夺,它还掠夺了城市人那双在过多的色彩、过
多的线条、过多的香氛中已变得极其麻木的眼睛。
虽说,我们有必要警惕“另类内衣”的构思不过是商业集团的另一种良苦用心,
而我们对它的解读到头来不过是掉入它的陷阶的另一次说明。
当商业集团变得几乎是无孔不入并显得魔咒附身的时候,我们的警惕不会是多
余的。
“怪诞屋”:梦魇般的气息
“怪诞屋”出现于九十年代末期的上海,最初,我们将它的出现看作是城市商
业小空间自身生生不息运动之后的一个必然的结果。
在这之前,我们着实地目击了城市商业小空间的流转变化:从八十年代中期开
始,铺陈于九江路西段的各式店铺对城市小空间作出了第一次注释,它在向城市人
出售着今天看来大成问题的耐克跑鞋、老人头皮鞋和阿迪达斯网球鞋的同时,还向
人们出售了有关品位、情调之类的最初信息;九江路店铺之后,接着出现的是精品
店,在九十年代初,它以另一种方式对商业小空间作着阐述,也就是说,它在系统
地介绍过去城市人闻所未闻的品牌知识的时候,还提供了一整套对未来城市人生活
将会产生很大影响的关于精致、优雅、迷情、妩媚、魅力等等的税法;精品店之后,
轮到专卖店粉墨登场,这时,时间已到了九十年代的上半期,专卖店不仅进一步形
成了有关新上海人理想的生活品质的种种教义,它还斩钉截铁地向新上海人贩卖着
有关今天时代的生活哲学……
现在,我们又看到了“怪诞屋”这样一种商业小空间:
它们一般不会大于两开间,整个空间以黑色为基调,这种基调不仅表现在四周
的墙壁上,它更多地表现在所陈列的物品匕。比如,我们看见了黑色的T恤,黑色T
恤上同样黑色的骷髅,它们飘散着十分狰狞的气息;我们又看见了林林总总的黑色
的工艺饰品,它们的主题多半与早已消失或早已死亡的事物有关(某个可怕的山羊
头、某块可怖的兽骨),弥散着压抑的、陈腐的气味……
和昔日的商业小空间一样,“怪诞屋”也在向今日的城市人出售着它的理念,
但在理念的向度上与前者是截然相反的,它提供的不再是一个光滑、明亮和璀灿的
实用世界,也不是一种令你欣喜、激动和微微沉醉的调子,它提供的是奇崛、突几、
怪诞、恐怖和狰狞,提供着适度的晃动、某种不安的威胁感,它给你的是一个充满
了侵略性的视界,一个充满了梦魔的空间。当然,如果我们的言说是全面的话,我
们应该指出“怪诞屋”中还陈列着无以计数的假饰品,它们以“意大利”和“美国”
的名义,提供着另一种虚幻的视界。考虑到“怪诞屋”这种空间在上海不少地方同
时出现,考虑到商业小空间原本对它的消费者所取的姿态只能是自始至终的“妩媚”,
商业小空间而今的变化就不仅使人感到瞠目结舌,更发人深思。有人对这种变化如
此解释:今天的消费者的购买欲已经是这样的疲软,除非制造一种令他们时刻感觉
到隐隐威胁的氛围,从而令他们警觉、惊醒,又从而挑动起他们麻木不仁的欲望,
否则他们对一切都将无动于衷并置之不理。
这是对“怪诞屋”在城市中突然兴起的一种商业性的解释。如果将思考向另一
个层面推去,我们在这里是否还能看到世纪末时期城市人集体无意识的一次集体反
映?换言之,今R城市生活中如锦般的繁华只是事实的一个方面,即使是行走于“巴
黎春天”或在“美美百货”中购物的人们,他们内心中的压抑以及这压抑牵涉到的
秘密又有谁能破译?时代的列车正向前迅猛地驰去,但它究竟驰向何地、何处、何
方我们不得而知,人们内心深处由此充满了不安、惊恐和疑惑……“怪诞屋”就是
这种社会心理的反应,在它的默不作声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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