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城市》第63章


比如,在上海的一些迪斯科舞厅里,一些时尚之女将自己的头发染成白色或银
白色。伴随着迪斯科强劲的律动,她们的那一颗颗布满白发的头颅正鬼魅一般地浮
动,同时,在这样的空间里,她们释放着自己的莫名或有名的疯狂。
我想,这种身影中包含的审美尽管多少有些病态,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可
以理解的病态,因为一个充满了歇斯底里能量的空间要求的便是歇斯底里的精神,
它对主流的流行所生发的挑战和反拨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至少,它打破了在一个
规整世界中产生的那种貌似高贵、衿持而实质琐碎、疲弱的流行格局。
我只是担心在迪斯科中疯狂起舞的白发魔女很快便成为上海全体时尚男女的仿
效对象。换言之,一旦这缕缕白发也一如不久前的黄发、红发披挂在上海的所有渴
望时髦的男女的面庞上,那么,一个令人作呕的时刻便将来临。在上海的流行舞台
上,我们经常目击一些非主流的流行是怎样乔装打扮成为主流的流行,一种激进是
怎样转变成了平庸。
松糕鞋:败坏口味的城市时尚
有时我真的十分惊讶,历史会以这样古怪的方式得以重现,我指的是那些又厚
又笨又重的类似松糕的鞋子在这座城市的风行。对我来说,松糕是今日已彻底消失
但在过去却温暖过我们童年心灵的物件。对今天城市的新新人类和后细小族来说,
这番记忆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时髦,因此,她们在98年初夏时节,
各自穿上了一双松糕式皮鞋或凉鞋,过于雄壮过于威武过于不可一世地在大街上行
走。
我注意到城市的成熟女性干脆利落地拒绝这一次流行。在这一个夏季,她们甚
至忽略了曾经风靡一时的皮拖鞋,选择了鞋头尖尖、后跟高高细细的皮鞋。应该承
认,她们的选择比较确切地对应了自己虽然丰满但依然曲线玲拢的身子,也比较确
切地对应了她们以精巧的饰品和精美的服装所形成的那份精致的美感。
新新人类与后细小族暂时还无暇顾及这份精雅文化。出于她们在今天社会中非
主流状态的现实情境,她们渴望的是在人群中被人注视被人关注被人谈论。
有许多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其中之一便是获得一种物理意义上的高度。在她
们的感觉中,要想在茫茫人海中不被他人忽略,首要的前提就是在人群中“出类拔
萃”,这种“出类拔萃”甚至使一个最为平淡无奇的女人也能强硬地进入他人的视
域,在他人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由此,无论是较为成功地遵循了遗传规律还
是完全破坏了遗传规律的部分上海小女人,部套上了这么一双令我们瞠9结舌的松糕
鞋,这双松糕鞋确实有效地提升了她们的高度,确实使她们中原先生理高度有所不
幸的女人而今也能维持在差强人意的地步,但它的负面作用同样是明显的:那么娇
小的身材,原来还能给人一种“玲珑”的美感,在不合时宜地套上了这么一双笨不
可言的鞋子之后,纤弱、细巧的美感就此荡然无存,添加于身上的只是查理·卓别
林式的滑稽可笑;而那些身子本来就十分伟岸的女子,在这么一双生猛的松糕鞋的
衬托下,她们过于高耸入云的形象也令我们不寒而栗。
我们的口味就这样被彻底地败坏——当我们城市的大街上充满了如此之多脚穿
松糕鞋的小女人,当这些小女人对自身存在的任何一个细节部不加推敲更不加思考
的时候。
文身:越轨青年的愤怒暗号
他们在自己年轻的肉身(脚、大腿、臂膀、胸脯、肚脐、乳房)上——文上图
案,这些图案的内容或许各自不同,但都弥散着同一种怪异、诡谲、阴郁、冷酷的
气息,带着这一份与众不同的气息,他们阴暗地穿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间,不时地
掀起感觉特别敏锐的人们内心的阵阵惊栗。
他们来自这座城市的一个非常隐密的部落——文身部落。
在这之前,上海已经瞥见过对“文身”自有一番信仰的人们,那些在人生的江
湖上闯荡多年的女人。这些城市的时尚女人试图通过对现代美容业一次深刻的祭祀
后,能够令她们暂时还花好月圆的容颜就此长盛不衰。因此,她们将“文身事业”
清一色地发展在自己的眉骨上方,更正确点说她们完成的只是纹眉。她们渴望用这
样一条技术的眉毛对身外的世界作着反复的调情,渴望以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的名
义来完成与一座灯红酒绿的城市的沟通。
他们却完全不同,考查他们的来历和身世,就会明白这里的分野究竟在什么地
方。
首先,他们非常地年轻,绝大多数都处于青少年这一人生阶段。这个年龄段决
定了他们特别地冲动、放纵和不能自制;接着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过于年轻的男女都
有着让你不安的人生记录:不是因为某种不轨的行为受到过社会的制裁,便是由于
情感过于轻佻而遭致社会的压抑,要不就是源于天性的激烈、凶猛而为社会不容……
总之,这都是一些问题青年,或者换一个西方社会学家的术语,他们可被称为“越
轨青年”。
这样的背景决定了他们对待周遭世界的态度:他们讨厌、反感甚至仇恨这个世
界。这样的背景也决定了他们对待文身的态度,他们迫切地需要用一个特殊的符号
来向一个普遍不友好的社会发出信息,来寻找他们的同类,处于亚文化圈、反主流
文化圈中的同类。他们的深度在于既不会像某个年过三十但依旧风姿妖娆的时尚女
人以眉骨上的文眉来阿谀身外的世界,也不会像那些混迹于边高城中的新新人类以
一张贴纸来显示自己对文身的认同并且显示自己那一份不亚于罗德曼式的“酷”。
他们将文身当作一个暗号,当做茫茫人海中相互认同相互默契相互沟通的暗号,有
了这样的一个暗号,他们方能在这个充满敌意充满藐视的世界安顿自己紧张的灵魂。
“我知道,我是不被这个社会所接纳的,换句话说,我也不需要这样的接纳。
这个狗屁世界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有我自己的社会,这个社会里有着的都是像我
这样的人。”小K这样对我说道,那片刻,他似乎不经意地向我撩起他的袖管,我看
见在他的小手臂上清晰地文着一条蓝青色的蜥蜴。他的眼神里有着的是和他十七岁
年纪不相称的阴沉沉的目光。
就这样,文身这个举动对他们意味的决不是一种惊世骇俗的审美观念,更不是
愉悦身外世界的一种浅薄时尚,当他们在自己肉身的某一部分刻下一条狰狞的蛇、
一头阴鸷的鹰或者一只凶险的编幅,他们同时表达的是自己那一份愤怒,那一份与
世隔绝的下意识,在内心深处,他们期待的是一个能够满足他们欲望、激情、疯狂
的黑色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他们将扮演一个真正的“凯撒大帝”般的角色,他们能
放任一切、主宰一切。
这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警觉,如果我们麻木不仁的话,那么,未来社会中最具
有破坏性的力量或许便是在此刻生成,届时,这个社会将会收获到一朵种植在今日
“文身”之地上的罂粟花。
文身:时尚男女的撒娇信号
他们以“文身”这种特殊的身体语言穿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间,在表象上,他
们和酷爱文身的越轨青年十分相象,而其实他们与越轨青年完全不同,他们。
细心的读者一定已经注意到我在叙述他们的文身时特地加上的双引号,我的意
思是,他们并不是真的在各自的自然之躯上刻下神秘、诡异、阴郁、暖昧的各式图
案,从而表达自己与众不同的社会心理。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在自己的身上粘上各种
各样的文身贴纸(这种贴纸既然可以随时粘上当然也可以随时撕下),他们用文身
贴纸想要表达的意思不一,但这些意思却同一地不会百多少深度。
现在让我对他们稍作描述。
他们的年龄一般都处于青少年时期或者最多是前青春期;他们的文化程度(以
学历为例)一般也不会大于大专更不用说本科和研究生了,换言之,社会的熔炉还
未来得及将他们的心灵熔炼得冷酷无比,而较为低下的学历又让他们解脱掉了文化
的紧张,这些特点使得他们在审美的指向上和越轨青年趋同。然而,他们短暂的人
生经历是一清二白的,他们对生活、对自我、对社会的态度是健康明朗的,这些特
点决定性地将他们与越轨青年区别开来了。
当他们惊奇地目睹着越轨青年身上林林总总的文身图案时,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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