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妖客栈》第119章


“我不行,”李一泽身为一条有“自知之明”的龙,并不想跟某个凡人斗法,“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彭彧磨了磨牙,心说这龙真是某个地方又痒痒了,端着笔在书桌前晃荡了半天也不知该落什么字,索性一口蘸饱了墨,右边的红纸落下个龙飞凤舞的“契妖客栈”,左边的写个“群妖乱舞”,再添记横批“有妖气”。
李一泽眼皮直跳,顿觉目不忍视,把嘴角一扯:“我觉得你还不如写个‘内有恶妖,闲人免进’。”
彭彧:“……”
两人赶在除夕夜前贴上了不忍直视的对联——由于冼州并没有“禁烟火”的规矩,还没入夜,烟花和鞭炮已经一马当先点燃了气氛,乘着冬日的寒气蒸腾而上。
就在这鞭炮声里,客栈大门被突然敲响,一个声音急慌慌地从门缝里钻进来:“彭彧!彭彧!快点开门,救妖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彭彧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听见动静眼皮也不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徐丙,迎客了。”
徐丙还没接话,李一泽却先动了,他一阵风似的卷到门口,眨眼之间已化作白龙原形,直接从大门撞出去,便听门外“嗷”的一声,之前清朗的少年音变得粗犷起来,咆哮道:“下次能不能换一种迎接方式!”
徐丙抬头看去,只见门外两只巨兽缠斗在一起,除了李一泽所化的白龙,还有一头模样奇怪的异兽,此兽额生利角,眼若铜铃,状如狮子,移动之间须发皆张,尾巴一甩,“啪”地打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
彭彧继续面不改色地嗑瓜子,同时捞起手机,往各种“员工群”撒下红包,冲那奇怪的客人说:“弄坏了你可得赔。”
对方闻言瞬间浑身一顿,才扬起的爪子轻飘飘地落下了,转瞬之间已被白龙缠了个结实,动弹不得之下瓮声瓮气地说:“要不要这样,每次都要因为你一句话输给常泽。”
“他不说话你也会输的。”李一泽松开龙身从他身上撤下来,化成手臂长,扑扇着翅膀往彭彧那边飞,准确地落在他肩头,叼走了他递来的瓜子仁。
“奇怪,”门口的异兽盯着他的背影,“怎么一年不见,你居然多了俩翅膀?你卡了几百年的瓶颈期终于过去,飞升成应龙了?”
李一泽爱搭不理地“嗯”一声,对方又说:“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飞升以后就会消失踪迹,跳出三界以外了吗?”
“……你哪里那么多废话,”李一泽周身白光一闪,化回人形挨着彭彧坐下,“你要进来就赶紧进来,不进来就快点滚。”
徐丙闻言非常感激地看向他——客栈门被两只搅和得大开,冷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响不要钱似的往里灌,他浑身冻得瑟瑟发抖,甚至闻到了飘进来的硫磺味。
“好的吧。”那体型硕大的异兽终于不闹腾了,低下脑袋往客栈里爬——也不知这货是怎么长的,居然就跟两米来高的门嵌了个严丝合缝,几乎贴着门框擦进来,拿后爪把门一关,抖了抖毛。
这会儿彭彧才肯拿正眼看他:“你可又胖了,年。”
被称为“年”的异兽浑身光芒一闪,化成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尴尬地挠挠头:“没办法啊,人们一到过年就开始做各种好吃的,我忍不住就想去蹭两口,吃着吃着就成这样了呗。”
众人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瞧他,好像在说“你成天偷吃居然还没被打死”。
徐丙搓了搓胳膊,手脚总算暖和回来,好奇心旺盛地问:“你真的是年兽?不是都说年兽害怕红色,害怕鞭炮的声音……你这怎么还敢进来?”
年丝毫不以为意,径直在沙发上坐下,顺走了两块糖:“确实怕啊,不过让你们吓习惯了,也就不怕了——你看看我,我还穿着红色的衣服,你给我一卦鞭炮,我还敢去放呢。”
“那感情好,”彭彧立刻接上他的话头,“今年放鞭炮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这客栈里又新添了几只妖,没见过世面,你去带他们体验一把人类的新年,我这耳朵不太好,就不去掺和放鞭炮这种损伤听力的事了。”
年:“……”
于是当天夜里,客栈外就上演了“年兽放鞭炮”这种千年难遇的奇景。
一干“没见过世面”的小妖追在年身后嗷嗷乱叫,拿着窜天猴和烟火棒玩得不亦乐乎,年被他们追来追去,居然生出一种曾经被人类追逐驱赶的恐慌,堂堂千年大妖居然吓白了脸,差点溜之大吉。
正值除夕夜,人类在过年,妖也在过人类的年,而“年”在自己过自己。整个冼州沉浸在一片欢闹之中,烟花和霓虹灯相映成趣,像是有一层水膜覆盖在城市上,分不清那边是真的,那边是倒影,也无法区分何处是人间,何处是妖界。
彭彧给徐丙他们发完了红包,便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年三十晚上的朝暮街并没有什么车,倒是有不少出来放鞭炮的人在路边三两成群。几只小妖把年追得四处乱窜,烟火棒的光也跟着划出一道道残影,很快笑闹又淹没在鞭炮声里,顺着长街不断飘忽回荡。
李一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头上顶着个圆滚滚的黄团子,他朝彭彧微微一弯眼角,轻轻地开口说:“下一个两千年,也要多多关照了。”
新年的钟声乘着他的尾音敲响,似是为他添上一点悠长的余韵,彭彧回以一笑,攥着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九渊发过来一条消息:“新年快乐,有个问题想问你,岳父岳母一定要塞红包给我,我到底该不该收?”
彭彧一挑眉梢,并没有回,只重新抬头将目光放远,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同时在两人眼中起伏,映成某种不言而喻的、休戚相关的旋律。
旧年已去,新年初至,自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第106章 番外:终
其实李一泽进入魇卷应劫的时候; 内心是非常抗拒的。
首先他修为已经足够高,飞不飞升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而且所谓“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朋友越少; 虽然他本身就是一条高傲的龙,却并不想彻底把自己摘出三界,或者高高凌云在上,给其他人类和妖们太大压力。
当然,觉得自己“平易近人”,只是他个人的想法。
其次就是之后确实发生的状况了,魇卷里变数太多; 他也不确定自己几时能回来,又跟彭彧暂时解了契,万一在里面卡个十年二十年; 那可就不太好玩了。
所以他入卷的时候,多多少少是带着情绪的; 一有情绪就不肯好好渡劫; 偏不按魇卷设定的套路走; 完全不care众小怪,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接杀到最终boss面前。
要说这魇卷里究竟有什么; 或许连李一泽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硬要给一个准确的定义,那大概就是由各种“念”组成的梦; 仿佛将人困在一场梦魇中,将一切过往串成一串,再加上各种光怪陆离的“佐料”,稍有不慎就要迷失其中。
可惜李一泽归心似箭,哪怕梦里有一万个用来迷惑他的“彭彧”,也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那不是真实的,他非常不耐烦地将众多封着“彭彧”的泡泡一尾巴拍碎,径直游进“最终关卡”,冲着周围隐现的蜃气,突然冷笑一声:“玩够了没有?我耐心有限,就算我渡不过这个劫,于我而言也没什么损失——我劝你早点放我出去。”
似乎并没有人回应他,周遭只有一片不断飘忽的雾气,他却分明听到个声音在脑中响起:“四凶即四恶,你连四恶之欲都不能断绝,如何渡得了天劫?”
“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些‘断绝七情六欲’的说法,自己不觉得过时吗?”李一泽落地化人,嘴角毫不在意地翘了起来,“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有感情、有喜恶,妖亦如是。把最重要的东西剔除出去了,岂不等于抽去脊骨,空留行尸走肉,有什么意义?”
他不等那声音继续放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人固然讨厌,他们欲望太多,又私自、又贪婪,可你不能因为见过他们讨厌的一面就否定他们可爱的一面——只因吃到一口难吃的饭菜就要辟谷修仙,我不是很懂你们这种观点可取在哪里。”
看不分明的雾气缓缓浮动,似乎是接不上话。
“我也一样,单论‘情与欲’这一点,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人类优异在哪里。”李一泽接着说,“我便是贪心,偶尔作恶,时常糊涂,始终固执。然我不修仙、不成神,不过闲云野鹤一只妖耳,你有什么资格用那些过时的条框约束我,是想让我变成你们理想中的‘神明’,泯然众人?”
“我可不干,”他说,“就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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