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配角演义》第14章


也被传染,这都是汉军根据过去的经验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当两名狱卒战战兢兢踏进牢房的时候,他们发现马谡在死前用被子蒙住了全身,可能是因为死者在最后时刻感到了寒冷。这很幸运,因为他们不必直视死者全身那可怕的脓疮了。于是他们就直接拿被子裹住马谡,将他抬上了盛殓尸体的马车。
很快军正司负责验明正身的官吏赶到了,不过他显然也被虏疮吓倒,不敢靠近。狱卒掀起被子的一角,他远远站着看了一眼马谡的脸,连忙点了点头,把头扭了过去。
“虏疮病人用过的衣服被褥也会传染,所以我们不得不将那些东西一起烧掉。”
典狱长对这位军正司的官员解释道,后者接过文书,在上面印了军正司的印鉴,随口问道:“焚烧地点准备了好吗?”
“唔,是的,在城南谷山的一个山坳里。”
“那里可不近啊,在这么冷的早上……”官吏抱怨道。
“是啊,不如您就和我在这里喝上几杯,等着他们回报就是了。”
“这样不太好吧。”官吏这样说着,眼光却朝屋子的方向瞟去。
“其实人已经死了,现在又验明了正身,用不着您亲自前往。何况虏疮厉害,去那里太不安全了。”
官吏听到这些话,眉开眼笑,合上文书连连表示赞同。
结果典狱长与军正司都没有亲自出席焚烧现场,只有事先搬运马谡尸体的两名狱卒驾着马车来到谷山的焚烧场。
焚烧场的木料都是事先堆好的,为了确保充分燃烧,柴垛足足堆了两丈多高,宽两丈,中间交错铺着易燃的枯枝条与圆粗木柴,垒成一个很大的方形。两名狱卒下了马车,先将随车带来的油一点一点浇到柴火上,接着合力将马谡的尸体放到柴垛的顶端。
最后马车也被推到了柴火的边缘,准备一起焚毁。其中一名狱卒抬头看看天色,从怀里掏出火石与火镰,俯下身子点燃了柴垛。
火势一开始并不大,从易燃的枯叶子枝条开始烧起,浓厚的白烟比火苗更先冒出来。两名狱卒跑出去二十余丈,远远地望着柴垛,顺便互相检查自己是否也长出奇怪的脓疮。
就在这时候,躺在柴堆中的尸体右手指头忽然动了动,整条胳膊随即弯了弯,然后嘴里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喘息。
马谡还活着。
天字监牢里的马谡和之前在兵狱曹里的马谡有着微妙的不同。他不再是颓丧失意的,而是充满了因绝望而迸发的强烈求生欲望,那五天的自由逃亡点燃了他对生存的渴望并一直熊熊地燃烧下去。一只曾经逃出囚笼的飞鸟是不会甘心再度被囚禁的。
从进了牢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想着如何逃出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得了虏疮。马谡对虏疮有一定了解,他虽然不知道该如何治疗,但很清楚虏疮大概的症状与汉军处理死于虏疮的尸体的办法。
所以当那名医师在牢房外提出将尸体焚化的建议时,一个计划就在马谡心里形成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马谡一直努力将身罹虏疮的痛苦夸张了几倍,以便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然后在第三天时,他停止了进食,并且忽然变得寂静无声,用被子蒙住全身,装作已经死去的样子,等着被人搬出监狱。
其实这并不能算是计划,而是一个彻底的赌博。只要有一个人扯下被子为他诊脉、测试心跳或者呼吸,那就立刻会发现他还活着,那么他就输了。
他赌的,就是人们对虏疮的普遍恐惧心理。他们畏惧虏疮,生怕自己靠近会被传染,因此并不会认真检查尸体。显然他赢了,但是这个胜利的代价是多么的大呵。当马谡被狱卒抬走的时候,他必须忍受体内的煎熬,要保持极度安静,不能出声,不能颤抖,甚至连呻吟与喘息都不可以。
很难想象一个正常的人类可以忍受这样的痛苦;要知道,身体的内伤比外伤更加痛彻心扉,也更加难挨;已故的汉寿亭侯关羽曾经刮骨疗伤,谈笑风生;而魏国太祖武皇帝曹操仅仅因为头风的发作就难以自持,头晕目眩。足见马谡需要承受的内伤之痛是多么巨大,古代的孙膑与司马迁和他比起来都要相形见绌。
一直到狱卒们走远以后,置身在易燃柴火中的马谡才敢于喘出第一口粗重的气息,他整个人仍旧在承受着虏疮的折磨,一点也没减轻。如果不是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他很可能已经真正的死了。
马谡谨慎地翻了一个身,尽量不碰到周围的柴火。幸好现在白烟滚滚,而树枝也烧得劈啪作响,能更好地掩饰他的行动。然而逐渐大起来的火势对马谡来说,仍旧是一个危机,他开始感觉到身体下面一阵灼热,再过一小会儿,这种灼热就会演变成焦炙。
但是他不能动,狱卒还在远处站着。他必须要等火势再大一点才能逃离柴堆。于是他在烟熏火燎之中咬紧牙关,保持着仰卧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朝着柴堆的相反一侧移动,手掌和全身的皮肤承受着烫烧的痛楚。
这不过几尺的距离,却比马谡哪一次的行军都要艰苦。他必须要在正确的时机做出正确的抉择,早了不行,狱卒会发现他;晚了也不行,他会被火苗吞没,成为真正的火葬。
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浇过油的木材燃烧得极快,同时阵阵烟雾也扶摇直上。马谡身上的衣服也开始燃烧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这个时候,一个画面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是街亭!他想起了身旁的那名士兵被飞箭射穿了喉咙,更远处有更多的士兵倒下,四周翻腾着生与死的海洋;他恐惧这一切带走生命的洪流,于是拔出佩剑,瞪着血红的眼睛,竭尽全力地大吼:“我不能这么死掉!”
我不能这么死掉……马谡喃喃自语地对自己说,同时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又做了一次移动。终于,他的一只手摸到了柴堆的边缘。他闭上眼睛,在确信自己已经真正燃烧起来的同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朝着柴堆外面翻了下去。
马谡先感觉到的,是清冷的风,然后是青草的香气,最后是背部剧烈的疼痛,耗尽了体力与精神的他终于在强烈的冲击下晕了过去。
原来火葬柴堆的另外一侧,是一处高约二十丈的断崖,悬崖的下面则是一片厚厚的草坪。
马谡缓缓醒过来的时候是当天晚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的星斗。他左右动了动,发现身体陷在茅草之中,皮肤的烧伤与灼伤感觉稍微好了点,但是虏疮的痛苦依旧存在,而且经过那一番折腾后,更加严重起来。他伸了一下右腿,一阵刺骨的疼痛自脚腕处传来,可能是落下来的时候骨折了。
他勉强打起精神,拖着残破的身体从杂草堆里向上边爬去。二十步开外的地方恰好有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小溪细流,马谡趴在水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然后靠着一棵大树坐起来。现在天色很黑,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树林里静悄悄的。看来狱卒并没有发现这死囚竟从火葬中逃了出来,因此监狱没有派大队人马进行搜捕。
换句话说,马谡现在在蜀汉的官方记录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人造的禁锢已经被他侥幸破除,但是自然的考验却还不曾结束。马谡的头、咽喉与四肢依旧钝痛难忍,浑身打着寒战,遍布全身的痘疱不见任何消退。
所幸马谡神智还算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仍旧很恶劣:这里距离南郑太近了,如果有军民偶尔经过并发现他的话,即使认不出他是马谡,也会把他当做患有疫病的病人通告给军方。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一地区,然后找到补充食物的落脚之地。
他是否有这种体力坚持到走出谷山,还都是未知数。
马谡环顾四周,捡了一根粗且长的树枝当做拐杖,然后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支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走去——这种毅力是以前的他所不曾拥有的。每走几步,他都要因为内病和外伤的煎熬而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但却一直坚定地沿着溪水向着上游走去;一路上渴了就喝点溪水,饿了就摘几个野果子果腹。曾经有数度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行了,不过每一次都奇迹般地撑了过来。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天,在马谡逃出牢笼的第二天下午,他走到了谷山的山腹之中,找到了一条已经废弃很久的山道。
这条山道是在两个山包之间开凿的,宽不过两丈多,刚能容一骑通过。因为废弃已久,黑黄色的土质路面凹凸不平,杂草丛生,原本用作护路的石子散乱地搁在路基两侧,快要被两侧茂盛的树林所遮蔽。
马谡沿着这条路走了约两三里,翻过一个上坡,转进了一片山坳之中。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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