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另一半》第25章


一生,依然有1/70的概率死于生产。相较之下,美国死于生产的终身风险概率是1/4800,意大利是1/26600,而爱尔兰只有1/47600。
由此可见,贫穷国家孕产妇死亡终身风险高于西方国家1000倍,这真应是一项国际丑闻。更糟的是,这样的差距还在一天天地拉大。世界卫生组织发现,在1990~2005年之间,发达国家和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大幅降低了孕产妇死亡率,但是非洲的死亡人数几乎没有减小。事实上,由于人口越来越多,死于生育的非洲女性人数,从1990年的20。5万人升高至2005年的26。1万人。
孕产妇伤病(分娩时所受的伤)比孕产妇死亡发生得更加频繁。死于生育的妇女,与承受瘘管或严重撕裂伤等重大伤害的妇女,二者比例至少是1:10。不安全的堕胎每年造成7万名妇女死亡,另外有500万名妇女严重受伤。照顾那500万名妇女的经济成本,估计每年是7。5亿美元。证据显示,妇女若死于分娩,她的孩子早夭的可能性也大。
坦白说,对于列出一堆数据我们相当犹豫,因为就连具有说服力的数字,也没办法激发世人采取行动。越来越多的心理研究显示,统计数据会让人愈看愈麻木,鼓动人们行动起来的反而是个人的故事。在一项实验里,研究对象被分为几个小组,研究者请每个人捐助五美元来减轻国外的饥饿问题。第一组被告知捐款会送给马里的一名七岁女孩罗琪雅;第二组被告知捐款会用来帮助解决2100万非洲人的营养不良问题;第三组跟第一组相同,被告知捐款会送给罗琪雅,但是在这一组里,还加了一些统计数字带出了全球性的饥荒问题。结果显示,人们捐助罗琪雅的意愿,远大于帮助2100万个饥民。甚至第三组,也降低了大家帮助这个女孩的意愿。
另一组实验,要求实验对象捐助一个30万美元的专项基金来对抗癌症。一组被告知捐款会用来拯救一名儿童的生命,另一组被告知捐款会用来拯救八名小孩的生命。结果,拯救那一名小孩的捐款,几乎是后者的两倍。社会心理学家认为,这些实验反映出我们的良知和伦理系统是基于管理个人故事的大脑,而非管理逻辑和理性部分的大脑。实验对象若被要求先解决数学问题,在激活了掌管逻辑那部分的大脑之后,他们的确不会那么大方了。
因此,我们宁愿放下统计数据,来讲讲席米·西佳耶(Simeesh Segaye)的故事。如果有更多人认识这位待人温柔、声音轻柔的21岁农村女孩,我们保证“孕产妇健康”会一下子成为他们的首要之务。我们第一次看到席米时,她正躺在亚的斯亚贝巴瘘管医院主病区尽头的病床上。她跟我们讲起她的故事,助产士鲁思·肯尼迪替我们翻译。
上学时,她曾读到八年级,这在埃塞俄比亚乡下是很了不起的事。她19岁结婚,发现怀孕时欣喜若狂,她的女性朋友们也都来道喜,祝愿她生个男孩。
没想到进入分娩时,胎儿却出不来。难产了整整两天之后,席米几乎不省人事。邻居花了几个小时把她抬到最近的公路上,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巴士。他们把她放上车,巴士又花了两天时间才抵达最近的医院,这时已胎死腹中。
出院后,席米回到村里疗养,身体好转时却发现自己瘸了,身上还不停地散发着恶臭,流出尿液和粪便。她如遭晴天霹雳,觉得丢脸至极。父母和丈夫攒了10美元的车费,想把她送回医院修补瘘管,可是上了巴士,其他乘客一闻到她身上的气味,都嚷嚷:太没道理了!我们也付了车钱——你不能逼我们忍受这样的臭味!叫她下车!
巴士司机把10美元还给席米,赶她下车。修补瘘管的希望就此破灭。后来丈夫抛弃了席米,父母虽然支持她,还是盖了一间独立的茅屋给她住。就连他们也受不了那种气味。每天父母都会把食物和水带给她,安慰她几句。席米住在那间茅屋里,孤单,羞愧,又无助。一项调查显示,九成的瘘管病患曾经考虑过自杀,席米也决定一死了之。她变得忧郁,麻木,分裂。得了抑郁症的人有时候会回到胎儿姿势,席米就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她几乎完全不动。
“我把自己蜷成一团,”她说,“两年来都是这个样子。”一年有一两次,她父母会将其带出茅屋,但是其他时候她躺在地上躲藏起来,只求一死了之。她几乎不吃不喝,因为吃得越多,就有越多的排泄物从大腿流下来。她开始慢慢绝食。
席米的父母不是不爱女儿,但不知道这种病能否治好,更何况也没钱治病。席米没有提出过任何请求,她很少说话,只是躺在茅屋里等死。两年来,父母心如刀割地看着女儿受苦,最后下定决心把牲畜卖掉——那是他们所有的资产。由于没有巴士愿意载她,他们付了250美元雇了一辆私家车,花一天时间到了伊尔加阿莱姆市的医院。
医生发现席米的病情太过复杂,把她转诊到瘘管医院。当瘘管医院的医生向她保证能够解决她的问题时,她很受鼓舞。她开始走出阴影。起先还只是遮遮掩掩地轻声细语,渐渐地她重新与周围的人互动起来。在医生帮她修补瘘管之前,还有其他问题必须先解决。有整整两年席米躺在地上缩成胎儿的姿势,腿部已经萎缩、弯曲。她动不了双腿,更不用说伸直,而且她也虚弱得无法用脚支撑身体。医生们给她补充营养,做物理治疗,期望能让她伸直双腿。
后来医生发现她有七厘米的耻骨联合关节不见了,显然是遭到了感染。医生给她做了结肠造口术——由于忧郁退去,席米已能敞开心胸接受这样的治疗;经过无数次漫长又痛苦的物理治疗之后,她终于能够再度站起来了。后来她的脚患了应力性骨折,又在医院接受了密集物理疗法。几名已康复的病患帮她按摩,在疗程中协助她。她们总是很小心,只要席米疼痛难忍,就会立刻停止。经过月复一月的艰辛治疗,席米终于能够伸直双腿站起来,最后她甚至可以自行走路了。同样重要的是,她恢复了自尊以及对生命的热情。待到恢复力气,外科医师给她做了瘘管修补,后来她完全康复。
席米·西佳耶在瘘管医院,弯曲的双腿已经动弹不了了。
(拍摄:尼可拉斯)
像席米这样的女性几乎被世界遗忘了。但是几十年来,有一名美国医生一直在带头呼吁大家关注孕产妇健康。患了致命退化性疾病的他,身体逐渐衰弱,但依然为降低生育死伤人数而奋斗不休。
治疗国家,而不只是病人
艾伦·罗森菲尔德(Allan Rosenfield),20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生并在美国马萨诸塞州布鲁克莱镇长大,父亲是波士顿颇负盛名的妇产科医生。他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曾被美国空军指派到韩国服务。在韩国期间,他每周末去地方医院做志愿者。病房里的所见所闻令他大为震惊:韩国的乡村妇女在生育时承受了很大痛苦,其严重性是美国人无法想象的。回到美国后,艾伦还是无法忘怀那些默默受苦的人。
韩国的经验使得艾伦对于贫穷国家的医疗需求问题深感兴趣。他后来听说尼日利亚的拉各斯(Lagos)有一所医学院有职缺,就提出了申请。1966年,他带着新婚妻子克莱尔到达拉各斯,夫妻俩在那里开始了新生活。尼日利亚的情况,尤其是生育计划及孕产妇护理方面的情况,让艾伦大为惊讶,也疑虑重重。
“我开始觉得我们给予的护理模式不适合尼日利亚,”他回忆道。那次在非洲的亲身经历,开启了他对公共卫生领域的终身兴趣。他开始致力于预防疾病,而不只是等着病人上门。在西方,我们往往认为疾病和死亡是医生的领域;但是到目前为止,在全球健康方面,进展最大的是公共卫生专家。公共卫生的解决模式包括天花接种计划,拯救腹泻婴儿的口服葡萄糖电解质液治疗法(ORT),以及鼓励车辆安装安全带与气囊的推广运动。如果真的有心要降低孕产妇死亡率,也同样要考虑到公共卫生的观点——减少意外怀孕及提供产前护理,好减少紧急医疗危机事件。
有时候,最有效的方法可能跟医疗完全无关。比如说,一个不落窠臼减少怀孕的方式,就是为女生提供校服,这样她们就会在学校待得久一点——也就是说她们会延迟结婚和怀孕,直到她们更有能力生育。一项南非的研究发现,每18个月给女孩发一次价值六美元的制服,能够提升她们继续上学的可能性,因此也会大幅降低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