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下的幽灵》第43章


安德森赶着狗,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适合建立气象台的新地址。赫伯特既无计划,也无方向,随心所欲。雪橇忽而钻到山中,忽而又转到冰封的海上。有时狂奔六七小时不歇口气,也有时在一个地点盘旋好几个钟头。他经常利用猎屋作休息站,但有时也在露天打雪屋。遇上了,他们就打一头麝香牛或驯鹿,运气不好就干脆开罐头。
赫伯特表面平静,内心却很着急。美国飞机随时都可以炸掉他的气象台,他要快点干。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北方这片地区很不理想,不是地形暴露,就是过于崎岖。有的地方没有水,有水的地方又不好测风。总之,他们刚登陆就找到〃北极一号〃的建站地点,说来也纯属侥幸。
这天,两架爬犁来到一个峡谷,这峡谷非常幽深,两边山峰危峙,谷底没有常见的冰川,而是砾石和风化岩碎片。
山谷引起少校的注意。他叫安德森停下来,准备考察一下这带地区。他用鹤嘴镐挖了一个坑,把脸贴上去,觉得坑里微温,显然是地热苗头。格陵兰东北地区并非人们想象中那样酷寒,虽然纬度相当高,但和冰岛相似,也有地热资源。
岩石中有很多冰晶石、斑铜矿和锑矿砂。它们平静地在山谷中睡了千百万年,拿在手里对阳光一看,矿石烁烁生辉。这片从未踏探过的处女地有极富饶的宝藏,将来会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大矿山。可惜战争在激烈进行,要不赫伯特满可以当个什么董事长。这27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德国占有就好了。唉!他叹了口气,只用一个营的兵力就可以占领,为什么还要把几十万军队和坦克派到斯大林格勒去送死!说也怪,这么块宝地却连找个建气象台的地方也不容易。
一声雄壮的牛嗥吸引了找矿者。这是头雄麝香牛在呼唤情人。它的声音从一条积雪的山谷传来,于是两架爬犁又钻入另一条山谷。虽然是5月初的光景,但北极生物还没有开始繁衍,只有地热露头的地方才有些海风铃草和鹿苔。这头牛大约是在干谷吃饱了以后,到冰川上去发出求偶的叫声。
那有牛的山谷里寒气森森,高崖上悬垂着冰凌,砾石上生着冰芽,像是春天的竹笋。不久猎人们就看到一头公麝香牛,它一直顺着冰谷往高处走,接近一堵冰墙,它沿着冰墙往雪山上爬,遇到一条很宽的冰裂缝。麝香牛犹豫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到两架爬犁上的四脚生物,它警觉了,做了一个跳跃的架势,准备从雪坡上逃跑。赫伯特举起了步枪。
牛的架势在几秒内没有动,宛似一尊蛇纹石雕刻,正像安德森送给埃玛尔的那个样。它伏在积雪的危崖下,有一种神圣的气概。安德森看看牛的上方,悬崖雪层中布满粒雪和深霜。
少校的手指已经扣在枪机上。突然寂静的山谷中响起命令声:
〃你不能,小心……〃
已经晚了!随着赫伯特步枪的轰鸣,整个悬崖上飞溅起高高的雪尘。雪雾升弥到天际,几乎掩住日光。〃轰……隆……〃,可怕的爆鸣声比成千的重磅炸弹还响,像火山爆发似的擂击着山谷。大块大块的雪块从危崖上崩塌、滑坠。奔泻的雪崩汇成高高的汹涌的雪的山洪,闪电般地吞没了麝香牛的身躯。赫伯特惊呆地看着高墙似涌来的雪流,木然地坐着。空气的爆鸣早把他震得头晕目眩。再有一刹那,雪崩就会把他们全部吞没。
赫伯特想喊,想哭,但却既无声也无泪,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死死抓着雪橇,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他在经历了半辈子的极地生涯,经历了斯瓦尔巴德、熊岛、扬迈思岛和格陵兰岛的无数次危险之后,在从暴风雪、冰裂、白熊爪子、饥饿、寒冷甚至是丹麦人的打击逃生之后,终于面临着自己的末日。他闭上眼睛,等待那山呼海啸般的雪的洪流的来临。他迎着毁灭一切的雪崩,居然想起了蓝色的易北河和一条好吃的鲈鱼……
一切都像闪电一样。安德森猛拉了一下狗的缰绳,大喝一声,使狗拖橇飞快地拐入另一个岔谷。一切做得这样快,完全是出自自卫的本能。但他完成了,他终于在雪崩到来之前离开了注定要毁灭的冰谷。
雪崩流沿着冰谷汹涌而下,浩浩荡荡地把一切都扫平了。约半小时后,大自然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那条冰谷已完全被雪填满,什么痕迹也认不出来了。机械师休曼、雪橇和十只好狗连影子也找不到了!
幸存者的山谷中也滚下了许多雪。军官和猎人费了很大的劲才从雪窝中挣扎出来。他们连滚带爬把雪橇弄好,赶着狗急匆匆地来到一个平原上。这时,赫伯特才从刚才的恐怖中喘过气来。他回想起刚才梦境般的险遇,不由得给安德森倒了一杯酒,又递过来两块巧克力糖。
〃你救了我,谢谢,非常感谢!〃
依旧是那冷漠而充满敌意的目光。安德森真后悔没有把这猪猡也推到雪崩流中,仅仅是没有来得及,刚才的事太急,他甚至也弄不清自己是怎样过来的。本能救了他,也救了这个不该救的德国军官。
〃走吧,这里太危险了……〃少校喃喃地说道。他的自信似乎打消了不少。
夜晚,猎屋中生起火。军官和猎人都喝了酒。赫伯特已经恢复了自制力,用他带德文单词的丹麦话滔滔不绝地讲他北极生涯中的历险:在冰上的漂流,饿得吃皮衣和皮带,能找到老鼠还算美味了,讲冰缝,讲天气……
饭吃完,茶也喝了,赫伯特走到猎人跟前。
〃该睡觉了,把你的皮衣给我。〃这声音在几百平方公里没有一个人的北极,简直不像从人嘴里发出来的,但的确是人的声音。
年轻人默默地脱下皮外衣、皮内衣,又脱下皮裤和靴子,只剩下极薄的一层海豹皮内衣。
德国军官把衣服收拾起来,用一条皮绳扎好,放在自己铺上当枕头。
〃过来。〃一副德国手铐铐住猎人的双手。而这个人在几小时前还曾是他的救命恩人。
〃睡下去!〃安德森睡在硬木板上,下面只有很薄的一张狗皮。
这一刹那,他深深憎恨自己,真不该救出这条德国豺狼。他瞪眼看着屋顶,发誓要杀死这个魔鬼。
'1'麦 加:伊 斯 兰 教朝圣地,在沙特阿拉伯。
三十七 格陵兰卫士
克鲁克斯处在弥留之际的深深痛苦中。他不存任何奢望,仅仅想早些结束这种痛苦。
他从爱斯基摩村的大火中逃出来,带着伤,枪也被他丢了,因为全部子弹都陆续打光。他的外套和外靴已被烧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他解决饥饿和寒冷。他最后打死一只鹿,带着两条鹿腿走了很远的路。但最后,鹿肉也吃完了。他日日夜夜向南方走,大部分是连滚带爬。他曾经找到一个被废弃的猎屋。但这个猎屋远离流行的打猎路线,多年无人光顾,唯一的食物是一窝老鼠,被他嚼了个精光。屋里有一条加拿大睡袋,布套已被撕破,大部分鸭绒也被老鼠吃掉了,剩下的一点点刚刚够暖暖胸部,他甚至害怕生火,因为他这么单薄的衣衫,一旦离开火再回到冰雪中就会被冻死。自从离开那个猎屋后,饥饿和寒冷渐渐渗入他的骨髓。他越走越慢,越慢,生还的希望就越小。夜晚无声息地袭来,勇敢的东岸长官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太阳。
爬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后面,他坐下来。他不想腹中空空地死掉。早上他就拣了几块破船木板,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到这块岩石后面。他生起了火,那个破猎屋里还有火柴。他想吃掉自己的皮衣,当然,这就意味着死亡。其实他离死已经很近了。脸已经冻坏,双脚冻烂无法行走,耳朵全是冻疮。他对痛苦、严寒都已经麻木,仅仅想吃点东西……
火升起来,他把衣服脱下来想撕开烤,但手也冻坏了,撕不动。他索性囫囵烤了。一股香味飘出,他也不管生熟,就撕咬着吃。
肚里有了些食物,血流也加快了。身上一热,他才感到有千万根小钢针在扎着心脏。痛苦恢复了,使他很难过。他继续烤火,吃海豹皮衣。火旺盛地燃烧着,透过明亮的光,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可爱的祖国,日德兰半岛上那个古老而美丽的国家。
克鲁克斯是哥本哈根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美丽的古城,那个〃商人的港口〃'1',那座西兰岛上的要塞。它扼守波罗的海出大西洋的重要水道。哥本哈根和瑞典的马尔摩是厄勒海峡上的一对铁锁。克鲁克斯记得它洁净的街道,记得许多庄严的古堡,记得雄浑壮丽的克里斯蒂安堡,还有克伦堡和阿马林堡。那里的钟楼多么有趣呀,小孩子时的克鲁克斯就好奇地研究过那座精美的、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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