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之光》第86章


一声响动,我不知道但也许我故意让他听见了一两声呼噜。于是他朝车走去,蹑手蹑脚,像在踩着鸡蛋行走,我躺在地上注视着他,暗自说道:‘好家伙,你要是昨晚干这种事,我敢说现在你们准在南面六十英里的地方。要是前晚干这种事,我不会看见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接着我感到有点儿担心,不是担心他会违背她的意愿去损害她。事实上,我在替那家伙着急。真是这么回事。我拿不定主意要是她叫喊起来我该咋办。我知道她会叫喊的,要是我翻身爬起来跑到车边,会把他吓跑;要是我不跑去,他会知道我醒着,并且一直在观察他,他会吓得更惨。可是不用我干着急。我自从看了她和他第一眼之后就该知道结果了。”
我想你不用干着急是因为早已发现她遇到这种事会咋办妻子说。
当然啰丈夫说。我本不打算让你明白这个的。唉,大人。我原以为这回没露马脚。
好啦,往下讲吧。出啥事啦?
你猜猜出了啥事?那姑娘个子又大又健壮,他事先又没给她提个醒,那该倒霉的家伙,个儿又小,看来已经到了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只会像个婴儿哇哇地哭了他继续讲:“根本没什么叫喊的事。我看着他慢慢地轻而易举地爬进车内,不见人影了,接着没有任何声息,过了大约有慢慢数到十五这个数字的时间,我听见她醒来发出一种惊讶的声音,她好像只是感到吃惊,有点儿恼怒但毫无恐惧,她说,声音不高:‘嘿,拜伦先生。你害不害臊。你会把孩子给弄醒的。’接着他从车后门出来了。动作不快,而且不是他自己一双脚爬下来的。我要是不信是她把他给拽起来放下车外的地面,我就是小狗,像是在处置她的婴儿,要是那婴儿有了六岁的话;她还说道:‘你现在去躺下吧,睡会儿觉。咱们明天还有老远的山路得走呢。’
“唉,我简直完全不好意思见他,让他知道有人耳闻目睹了所有的这一切。要是我不想找个洞同他一起钻进去,我就是小狗;我差不多真这样做了。他站在她松开手的地方。火堆现在已经熄尽,我几乎看不见他。可是我知道站在那儿的滋味,他会作何感想,假若我是他。很可能我会低下头,等着法官传令:‘把他押到这儿,赶紧绞死他。’我没发出任何声响,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走开了。我听见拨开草丛的声音,好像他高一脚低一脚地钻进了树林。天亮之后他还没回来。
“嗯,我没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一直相信他会露面,会从草丛里钻出来,管它有脸无脸见人。所以我生起火,开始做早餐;隔了一会儿,我听见她爬出车。我没有抬头张望,但我听得见她站在那儿,东张西望,也许她在仔细观察火堆或者我的毯子,推测他是不是在那儿。可是我没吭气,她也没声张。我想捆整好行李又上路。我知道我不能中途扔下她不管。可是我妻子会说什么呢,她要是听说我跟一个眉目清秀的乡村姑娘和一个三个星期的婴儿一起旅行,就算这姑娘声称她在寻找自己的丈夫,也许这时在寻找两个丈夫。因此我们吃好饭后我说:‘对啦,我还有一长段路呢,我想最好上路吧。’她一句话也没说。我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的面孔同往常一样冷静安详。要是她脸上流露出了一点儿惊异什么的话,我就是小狗。这下我被难住了,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这时她已收拾好她的东西,甚至用桉树枝打扫好了车内,然后放上仿皮革纸箱子,用毯子折起来做了个像坐垫似的东西摆在车的尾部。我暗暗对自己说:‘难怪你能够老往前走。别人爬起来跑了,你收拾起人家留下的东西继续前进。’——‘我想就坐在这后面,’她说。
“‘坐这儿会抖得孩子受不了的,’我说。
“‘我可以把他抱起来,’她说。
“‘那就听便吧,’我说。我们开车出发了,我不断探出身子回头瞧瞧,希望我们在转弯之前他会露面。然而他没有。不是常常听人谈起吗,某某人在车站突然发现手里凭空钻出个婴儿。可这会儿我真和一个奇怪的女人和婴儿同在一辆车里了,担心从背后开过来超过我们的每辆车都满载着赶来寻人的丈夫和妻子,更不用说担心是来追查的警官了。我们快接近田纳西州地界那阵,我心里暗下决心,要么毁了这辆新车,要么开进一个设有妇女救济机构的大城市,把她安置到那儿去。我不断往后瞧,希望看见他徒步紧跟在后面;可是我每次看见的都是她坐在那儿,面孔静穆得像座教堂,手里抱起孩子,让他既可以吃东西,又不会受颠簸。你真拿他们没办法。”他躺在床上大声笑起来。“是呀,夫人。要是你拿他们有什么办法的话,我就是小狗。”
这以后呢?后来她咋办的?
啥也没办。光是坐在那儿,望着车外,像是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乡村——道路、树木、田地和电线杆。她连他的影子也没见着,最后还是他自己绕到车后来。她根本不用张望,只需要等待。而且她心里早就明白这个。
他?
是呀。他就站在路旁,当我们转个弯之后。他站在那儿,管它有脸无脸见人,就死皮赖脸吧,横了心豁出去了,反倒显得镇静,好像他已经不顾一切,现在孤注一掷,知道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接着说:“他完全没看我。我刚好刹住车,他早转身朝着车后门边她坐的地方跑去了,而她一点儿不觉得奇怪。‘现在我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他说,‘我要是现在半途而废是狗。’她瞧着他,好像她心里一直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而他自己却弄不清想干啥,他干了什么自己也莫名其妙。
“‘谁叫你半途而废呢,’她说。”他笑起来,躺在床上笑个不停。“是的,夫人。你真拿女人没办法。你知道我在想啥?我想她只是在旅行。我不认为她脑子里想着在跟踪谁在找谁。我不认为她曾经有过这种打算,只是没把这告诉他。我猜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她这辈子太阳下山之前别想能够走回去了。而且迄今为止,她一路顺利,沿途的人们都待她挺好。因此我想,她决心再往前走走,尽量饱饱眼福,她知道这次要是安定下来的话,很可能后半辈子就再也动不了啦。这就是我的想法。她坐在车后面,现在同他在一起了,还有那个开车十英里以来一直不停地在用早餐的婴孩,这像是坐在火车的餐车上;而她老望着车外,注视着经过的电线杆和围栏,像在观看马戏团游行的队伍。过了一会儿我说:‘苏尔伯里到了。’她才恍然答道:
“‘啥地方?’于是我又说:
“‘苏尔伯里,田纳西州。’我回头一望,看见她的面孔,像是早已做好准备等着表示惊奇,而且她知道,一旦流露出惊奇她就会感到美滋滋的。惊奇的神情果然浮现在她脸上,而且显得十分和谐,因为她又说道:
“‘哎呀呀。人可真能走。咱们从亚拉巴马州出来才两个月,现在已经到达田纳西州了。’”
《八月之光》的光谱
1932年10月6日《八月之光》在美国问世,立即引起评论家的关注,就在小说发表的同一周内,美国很有影响的报刊《星期六文学评论》和《纽约时报书评》即载文评论;次年1月,一向对福克纳作品并不热心的英国也相继有权威的批评家撰文。尽管初期的评论在肯定它的同时不无訾议,但随着评论的深入,到了1935年8月,《八月之光》作为福克纳有特色的重要作品已得到公认。后来,福克纳的作品曾一度普遍地受到冷落。但自20世纪40年代末,对《八月之光》仔细深入的研究与评论便开始了。1949年福克纳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他的作品重新引起重视,从此他在美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地位和影响扶摇直上。在这种趋势下,福克纳研究逐渐形成一个专门的学术领域。单以《八月之光》而论,60年代出现两部评论它的专著,70年代又有两三本问世,80年代既有全面深入的专论,又有新的论文汇编。据1990年美国南部颇有影响的杂志《南方生活》在创刊二十五周年之际做的一次调查统计,在最受喜爱的美国南方文学作品的前十部排名中,福克纳占了四部,名列第一位的是《押沙龙,押沙龙!》(1936),其余三部为《村子》(1940)、《我弥留之际》(1930)和《八月之光》(1932)。30可见,《八月之光》经久不衰,不愧为福克纳创作成就的主要代表之一。
然而,正如著名的福克纳研究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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