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药》第79章


安德鲁仍在继续讲。
“我们当医生的,在对待药物上有不少毛病。譬如说,我们处方太频繁。有许多时候其实不必处方;有时则因为大家觉得,病人没拿到处方就离开诊所会以为白来求医了。又譬如,把开方子当成打发病人走路的简便办法,好让下一个病人进来。”
“今天准是个忏悔日。”布鲁斯说,“医生们还做了一些什么错事?”
“我们许多医生对药品的情况不很熟悉,至少没有达到应当熟悉的程度,特别是对药物的副作用,对一种药和其他药的相互作用了解不够。当然不可能把药物的一切情况都记得非常清楚,可是,通常医生懒得动或者自尊心太强,不愿当病人面查书。”
西莉亚说,“要说有医生敢当病人的面查书,我就能指个又可靠又讲良心的给你们看。你们的父亲就是一个。我亲眼见过他这样做。”
安德鲁笑了。“当然在药品方面我有着有利之处,不过那是因为和你们的母亲生活在一起的缘故。”
“有没有医生在用药上出过大差错?”莉萨问。
安德鲁回答说,“这种情况相当多。但也有另一种情况,警觉的药剂师往往对处方提出疑问,从而使处方医生免于出错。一般说来,对药物的了解,药剂师要比医生高明得多。”
布鲁斯机灵地问,“但是承认这情况的医生多吗?”
安德鲁回答说,“可惜不多。有的医生往往不把药剂师看成是自己事实上的同行,而把药剂师看得比他们低一等。”他微笑着补充说,“当然药剂师也犯错误。有时病人自己也胡来,用的剂量比处方上的高出一两倍,为的是——据他们后来躺在救护车上解释——为了疗效来得快些。”
“这些问题太复杂,”西莉亚斩钉截铁说,“我这疲倦的药商一天里解决不了。我想我得试着睡觉了。”
她说睡就睡,在抵达芝加哥前的时间里大半在睡觉。
在去纽约的班机上,一路无事,只是更舒服些。因为,全家人订到了头等票,而在檀香山出发时没法订上头等的。
到纽约后,出乎西莉亚的意料,费尔丁·罗思有辆配有司机的豪华轿车等候在肯尼迪机场,准备把他们接到莫里斯城。她有点面熟的司机朝她招呼了一下,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拆开封口,里面是塞思·费恩哥尔德写的信。
亲爱的西莉亚:
欢迎你归来!——从任何意义上说。
公司董事会谨赠送带司机的小车一辆,作为你常务副总经理的专用车。
你的同事和下属,包括本人在内,等你休息过来之后,企盼与你相见。
你的塞思
回到莫里斯城的家中,乔丹一家和温妮、汉克·马奇又高兴地见了面。
温妮大腹便便,再过几星期就该分娩了。先是莉萨、布鲁斯,然后是西莉亚、安德鲁,一一拥抱了她。温妮警告说,“别搂得我太紧,亲爱的,要不这小东西马上就会蹦出来的。”
安德鲁大笑。“从我做实习医生之日起——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就没有给人接过生,不过,我很愿意试一试。”
汉克和他妻子不一样,向来寡言少语,只高兴地冲着他们笑,一面忙着卸行李。
过了不大工夫,外面还在忙乎着,厨房里只有温妮、西莉亚和安德鲁三人在谈别后的情况,这时西莉亚突然想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几乎不大敢问,只说,“温妮,你在怀孕期间吃过什么药没有?”
“你是说预防早晨恶心呕吐吃的药吗?”
西莉亚越发害怕起来,回答说,“不错。”
“像那种叫蒙泰尼的药?”温妮指着摊开在碗柜上的当天《纽瓦克明星纪事报》,第一版上的显著位置登着一篇关于蒙泰尼的报道。
西莉亚沉闷地点点头。
“替我检查的大夫给了一些样品药要我服用,”温妮说。“我本想服的,因为早晨总是恶心。只是……”她瞟了安德鲁一眼,“乔丹大夫,我可以说吗?”
他鼓励她说,“可以。”
“在你们俩出发前,乔丹大夫对我说——他说这是他和我两人之间的秘密——如果医生给我蒙泰尼,叫我不要吃,把它扔到厕所里去。我就是照那样办的。”
温妮热泪盈眶地先瞅瞅报纸,再望望安德鲁,“我怀上这宝宝可真不容易!所以……啊,上帝赐福给你,乔丹大夫!”
西莉亚这才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她把温妮搂到怀里,久久不放。

萨姆·霍索恩像个走动着的幽灵。
西莉亚回到费尔丁·罗思的第一天,见到萨姆这副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因此,萨姆先开了口。
“噢,这次光荣归来,证明你做得对,品德高,而我们这帮人又错又没良心。你有何感受?很得意吧?”
这话很不友好,那粗厉的声音已不像发自萨姆之口,这使西莉亚越发惊愕不止。从她上次见到萨姆至今才七个月,可他看来起码老了十岁。他面容消瘦苍白,颧骨四周的肌肉松垂;无神的两眼似乎凹陷了进去,下面是一圈圈深色浮肿的肉;两肩无力下垂。他瘦得厉害,使身上的衣服显得很不合身。
“不,萨姆,”西莉亚说,“我并不得意,只为我们大家难过,对你的外孙我感到万分痛惜。至于我回公司来,只是想帮帮忙而已。”
“啊,是这样。我想你会尽力表示……”
她打断他。“萨姆,咱们是不是找个僻静一些的地方。”
他们是在走廊碰见的,交谈时有人在旁边来去。西莉亚刚同塞思·费恩哥尔德和另几个董事开完会出来。
总经理办公室离他们碰面处不远。萨姆不吱声就朝办公室走去,西莉亚跟在后面。
进了办公室,外面的门关好后,他扭身对着西莉亚,仍是那种粗鲁尖酸的腔调。“我刚才要说的是,我料你会尽力表示痛惜,那很容易。现在为何不接着说你真正的想法呢?”
她平静地说,“你最好告诉我,你认为我的想法是什么。”
“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在想,我没等蒙泰尼被批准就给朱丽叶用,这是不负责任,是作孽;你在想,是我,是我自己把朱丽叶和德怀特的宝宝,把我的外孙害到这地步的——成了徒有人形的废物,只是个……”萨姆的后半句话噎住了说不出来,随即转过脸去。
西莉亚默默地站在那儿,既同情又难过,心酸如绞。她考虑着讲什么话合适,终于说道:
“萨姆,如果你要听我的真心话——看来现在时机正好——不错,我是那样想过,我看现在我还那么想。”
她往下说时,意识到萨姆直盯着她,唯恐漏掉一个字。
“但还有些别的你要尽力记住。那就是:事后把问题看清楚并不难;还有,我们大家都会判断错误……”
“你没有判断错。这件事你没有判断错。一系列的错误也没有我这一次的错误严重。”话还是那么苦涩。
“我犯过别的错误,”西莉亚说。“主事的人都要犯错误。有些错误之所以后果严重,往往是由于倒了霉。”
“我这一次错误最严重。”萨姆在桌后往椅子里一倒。“对所有的畸形儿,包括没出生的,我都有责任……”
“不对,”她坚定地说,“那不是事实。就其余那些婴儿来说,你是跟着吉伦特公司干的,又听了科技人员的意见。不光你一个人有责任,其他有责任的人也和你一样痛苦。”
“但你是例外。什么使你这样特别,没有被蒙住呢?”
她提醒他说,“开始,我也被蒙住过的。”
萨姆两手抱头。“啊,主耶稣呀!我把事情弄得多糟!”他抬起头。“西莉亚,我对你不公道,态度恶劣,是吗?”
“没关系。”
他的声音变低了,也不那么恶狠狠了。“我很抱歉,真的向你道歉。我想如果讲真话,我会说我妒忌你。除妒忌外,我还在想:要是听了你的话,接受你的忠告该多好。”接下去的话就东一句西一句的了。“一直睡不好觉,一连几小时醒着,想啊想,回忆了又回忆,只觉得良心不安。女婿不和我讲话,女儿不愿见我的面:莉莲想调解一下,又不知从何下手。”
萨姆停住,犹豫一下又说,“还有件事,那事你不知道。”
“什么事我不知道?”
他把头掉过去。“我决不会告诉你。”
“萨姆,”西莉亚坚定地说,“你必须控制情感,你这样折磨自己,不管对你对别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他仿佛没听见似地说,“我在这里完了。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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