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优雅》第11章


电影方面,跟看书正好相反,我的兴趣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我喜欢看美国大片和作家派文艺片。其实,我长时期陶醉于美国或是英国娱乐电影,当然也有某些严肃题材的艺术电影,那得用美学的眼光去审视,而用情感的眼光只能欣赏娱乐电影。格林纳威格林纳威(Greenaway,1942…),英国威尔士前卫导演,被公认为最具野心且具争议性的导演。主要作品有:《情欲色香味》、《八又二分之一女人》、《枕边禁书》。--译注的电影令我折服,令我饶有兴趣,当然也会令我呵欠连天,而每当看到邦妮·布鲁美国导演维克多·弗莱明(Victor Fleming,1889…1949)执导的影片《乱世佳人》中的人物。--译注夭折后,麦丽和嬷嬷爬到白瑞德家楼梯上的镜头,我都会哭得像个吸水海绵,而《银翼杀手》美国导演雷德利·斯科特(Riddey Scott,1937…)导演的影片。--译注则是美国商业系列片中的佼佼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认为有一种必然性,那就是第七艺术,画面优美,内容震撼,但却枯燥乏味;而商业电影即便庸俗肤浅,但却甚得人心,感人至深。 
对了,例如今天,一想到买给自己的礼物就会坐立不安。虽是长期的忍耐,但终究是满足了自己推迟已久的重看1989年圣诞节时就看过的电影的愿望。
红十月号(1)
9。 红 十 月 号 
1989年圣诞节的时候,吕西安病得厉害,我们尚不知死神何时会降临,并被病兆的必然性,以及我们自己所羁绊,彼此之间被这种无形的镣铐所束缚。当疾病进入一个家庭时,它不仅仅是控制了病人的身躯,而且还在每个人心中编织出一张阴暗的埋葬希望的大网。这样一张如蛛网般轻薄的丝线将我们的计划和呼吸缠绕在一起,疾病,日复一日,吞噬着我们的生命。当我从外面回来,便会有种进入到地下墓室的感觉,我总会感到浑身发冷,那是一种无法平复的阴冷感觉,直到吕西安病逝前的最后几天,当我睡在他的身边,仿佛感到他将我的体热慢慢地吸走。 
疾病是在1988年春天诊断出来的。这场整整折磨了他十七个月的疾病,最终在圣诞前夜夺走了他的生命。老默里斯夫人向居民发起一项募捐,人们把漂亮的花圈放在我的门房前面,上面系着一条没有任何署名的带子,唯有她来参加了我丈夫的葬礼。她曾是一位虔诚、冷漠、傲慢的太太,但是在她严厉并有些粗暴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某些真实的东西,在吕西安死后一年,她便接着去世了,我常常会想,她是这样一个好人,我可能会想念她吧,尽管十五年来,我们彼此从未讲过一句话。 
“她到最后都没能让她的儿媳妇消停,愿主保佑她安息,她是个好人。”曼努埃拉又说道--她对小默里斯太太有着拉辛式的厌恶--这句话可作为葬礼的悼词。 
除了科尔纳利娅·默里斯,除了她的面纱和念珠,吕西安的病痛对别人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或许是因为生命的微不足道,以及丧失金钱和交际的氧气。富人们似乎认为这类小人物是无法体会到强烈的人类情感的,而且也是特别的冷漠无情。既然我们只是门房,死亡对我们来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这对富人来说,便成了极不公平的事情。一个过世的门房,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个小小的空洞,这种生理的必然是不需要和悲剧联系到一起的,对于每天在楼梯或者是在门房室门口和他相遇的房主们,吕西安只是一个回到他从来没有到过的一种虚无当中的不存在体而已;或是一只动物,因为他只是一个残存的生命,既无奢华排场,也无谋生伎俩,毫无疑问,在死时也应该只体会到劣等的反抗。和每个人一样,我们忍受痛苦的折磨,随着痛苦慢慢侵蚀着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心灵也会被盛怒所压抑,在一片死亡所带来的恐惧之中,我们慢慢地分解腐烂,而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任何一位房主。 
一天早上,那是圣诞节前的三个星期,我提着装有萝卜和为猫咪准备的牛肺的草制提包回到家中,见到吕西安穿戴整齐,看样子是准备出去。他甚至还戴上了围巾,站着正在等我。我看着这个因从卧室走到厨房而体力不支、面无血色的他,看着这个几星期以来都没能脱掉在我看来如同丧服般睡衣的他,今天却反常得很,他双目明亮,模样顽皮,冬大衣的领子被拉起,遮住了红得出奇的面颊,他反常的样子使我几乎晕厥过去。 
“吕西安!”我惊呼道,并快步冲到他跟前,撑住他,扶他坐下,为他脱下衣服,而且我还知道,疾病教会了我这些过去从来都不会的动作,在最近这段时间里,这些动作竟然变成了我唯一会做的事情,我把提包放下,搂住他,让他紧紧地靠着我,还有好多好多,此时我已开始喘着粗气,心脏奇怪地膨胀着,便站着歇了歇。 
“时间刚好,”吕西安对我说道,“电影是一点开始。” 
在电影院大厅的高温下,我几乎落泪,我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幸福,这是好几个月来第一次我握着他温热的手。我知道只有出乎预料的力量之汇聚才能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并有力气给他穿上衣服,期盼着出门,渴望再次享受这种夫妻间共处的快乐,而我也知道这是他时日不多的征兆,是生命终结前的回光返照,而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要享受这难得的时刻,这挣脱疾病枷锁的时刻,这两双手紧握的时刻,这令彼此都感到快乐的令人震撼的时刻,因为,感谢老天爷,这是一部我们俩都能分享快乐的电影。 
我觉得他在电影结束后就过世了。虽然他的身体又撑了足足三个星期,可是他的灵魂在电影结束后便已离开,因为他知道这样会比较完满,因为在电影院里跟我告别,就没有太令人伤感的悔恨,因为如此一来,他就获得了安宁,在两人一起看叙事电影时,他沉浸于我们俩的尽在不言中。 
我接受了这一切。 
红十月号(2)
《猎杀红十月号》是我们俩一起看的最后一部电影。对于想要理解叙事技巧的人来说,只需看看这部电影就足够了;人们老是问自己,为什么在大学的课堂上只会教些像普罗普普罗普(Vladimir Propp,1895…1970),俄国民间文艺学家,他的故事形态学研究强调了系统描写相对于发生学研究的优先性。--译注、格雷马斯格雷马斯(Algirdas Julien Greimas,1917…1993),法国结构主义符号学家,符号学巴黎学派的核心人物。他认为叙事文本是由外显的叙述层面(表层结构)与内隐的结构主干(深层结构)所组成。--译注这类的叙事理论,以及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理论,却连泡在放映室里的机会都没有。楔子、情节、行动元、突变、追寻,主角以及其他一些辅助因素:对您来说,身穿俄国海军制服的肖恩·康纳利肖恩·康纳利(Sean Connery,1930…),英国著名演员,1962年首次扮演了代号为007的英国间谍詹姆斯·邦德。--译注和几艘位置正确的航空母舰就足够了。 
然而,今早我从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得知,我对合法文化的憧憬被我对其他非法文化的爱好所感染,这并不是一个出身低微、并且通过自学方式得到思想启蒙的我的羞辱标记,而是占据主宰地位的知识分子阶层的现代特征。要问我从何而知?那是出自一位社会学家之口,我迫切地想知道,那位社会学家要是知道有一个穿着爽健牌由William Mathias Scholl博士的名字命名,于1904年创建的足部健康护理品牌。 --译注鞋子的门房刚刚把他当作是供在佛堂中的圣像一般顶礼膜拜的话,他会作何感想。要知道,他研究的可是知识分子文化实践的演变过程,而在这之前,知识分子只会从早到晚沉溺在高等教育当中,而如今却能诸多思想兼收并蓄,雅俗共赏,由此,真假文化的界限被无可救药地弄乱了,他描述了一个有古典文学职衔的老师。要是在过去的话,这样的老师也许只会听巴赫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1750),德国音乐家。--译注的音乐,看莫里亚克莫里亚克(Franois Mauriac,1885…1970),法国作家,擅长心理描写,代表作《黛莱丝·苔斯盖鲁》。--译注的书,看文艺电影和实验电影,而如今,这样一位老师听的是亨德尔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 (George Frideric Handel, 1685…1759),英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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