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绝恋》第9章


富春急道:“这……这怎么办?”
如意喘息急促起来,她想爬起来,富春赶忙按住她道:“别乱动,刚上的夹板。”
如意重重躺下,泪水滑下眼角。
富春沉默了,感受到了她的悲伤。他坐在床沿,认真想了一会儿。
“谁都不会知道的。”富春道。
如意急促地呼吸着,抬起泪眼望着富春。
“谁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保证。”富春郑重道。
如意闭上眼用力点点头。
富春从食品架下拿来一个盆,掀开被子,试图将盆塞到如意屁股下面,可如意试了几次都无法顶起自己的胯部,断骨处传来的巨大疼痛让她放弃了。
富春重新给如意盖上被子,思索起来。
他爬到上铺,将上铺的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掀开如意的被子,轻轻抱起她放在被褥上,再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富春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尽量不接触如意的下半身。
富春掀开下铺的褥子,从登山包里拿出那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拉开其中的一把小钢锯。床板是木头的,富春花了大约五分钟在床板上锯出一个不太大的洞,然后把那个盆放在洞下面。他收起锯子,从瑞士军刀里拉出一把剪刀,在褥子上剪出一个对准洞口的窟窿。
“求你了,快一些。”如意痛苦道。
富春俯下身,轻轻抱起如意,俩人的脸离得很近,都能闻到对方的气息。如意转过脸,富春抬起头,他把她重新放在床上,很仔细地放好她上了夹板的左腿,用一团衣物顶住她外撇的脚掌,然后为她盖好被子。
“我先出去一下。”富春道。如意感激地点点头。
富春打开第一道门走到保温门斗里,再打开第二道门来到外面。
他望着落在窗外的那两只贼鸥,不由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燃气灶边有一瓶酱油,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红烧贼鸥的美景。
贼鸥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吹着口哨,眼睛看着别处,没事人一样缓缓靠近,就在他准备奋力一扑时,贼鸥飞走了。
贼鸥昂昂昂叫着,那意思像是在说傻瓜傻瓜。
富春隔着窗口的玻璃望向屋内,发现如意正看着他,俩人目光相遇时,如意羞愧难当地转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富春回到屋里,装作没闻到那股气味,如意脸红得像烧炭一样。
富春拿着屎盆子跑出去,再拿着干净的盆跑回来,将盆放在老位置。
他从包里翻出自己的一件全棉汗衫,又跑了出去,在积雪融化的水坑里打湿了汗衫,绞干了,跑回屋里递给如意。
“擦擦吧。”他道。
如意接过汗衫,放入被子。富春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清冽的南极风吹进屋来,气味一点点散去,清新的空气令困顿不堪的俩人为之一振。
“那什么……把裤衩脱了吧,要躺这么久,不干净的话万一生了褥疮就麻烦了。”
如意憋红了脸点点头,用尽力气把裤衩褪到双手能伸直的极限处。
富春走到床边,看着她求助的目光。他伸手入被,冰冷的手先是摸到了她的右腿,俩人都僵了一下,然后他摸到了裤衩,隔着被子慢慢将她的裤衩脱下,拿出被子扔在一边。
他重新站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地。远处山脉起伏,近处白雪皑皑,纯净的风吹入他的鼻腔,使他清醒,令他冷静。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如意从被窝里拿出那件擦过身体的汗衫。
“喂。”她叫他。
他转身走到床前接过汗衫,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那条蕾丝小裤衩出了门。
富春在融雪水坑里洗干净了汗衫和裤衩,又在苹果屋里拉起了一根晾衣绳。洗干净的汗衫和裤衩并排挂着,汗衫是白的,裤衩是黑的,苹果屋里顿时有了人气。他发现靠里的墙角放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尼龙包,打开里面装着一套海钓的钓竿。
富春提着钓具回到屋里时,如意看上去是睡着了。
富春把钓具放在墙角,望着如意微微颤抖的睫毛,明白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假装睡着。
富春关上窗,拉起遮光窗帘,小屋里顿时黑了。他轻手轻脚脱了冲锋裤,不放心地把脱下的袜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把袜子扔得很远,轻轻爬上了床。双层小床嘎吱嘎吱摇了几下,然后安静了。
黑暗中如意睁开眼,望着自己上面的床板。
不一会儿,床板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富春累坏了。
如意感到伤处传来阵阵剧痛,她强忍着,蓦地想起这两天她都没有吃药。
作为一个多年的忧郁症患者,在连续不断的求生、耻辱和剧痛中,她第一次没顾上忧郁。她想起了痛不欲生的翻山越岭,赤身裸体的接骨求生,羞愤难当的近乎失禁。和这些比起来,她的忧郁症在伤痕累累的心里几乎没了位置。和这些比起来,她小药盒里的氟西汀和帕罗西汀——那都不叫个事。
黑暗中,她凝望着头顶上的床板,仿佛是在北极的寒风中,她站在仪器边,抬头凝望着那道美丽的极光。
“Aurora……”北极极夜的苍穹下,她呵出一口白气轻声呼唤。
那道紫色的极光静静出现在夜空中。
她张着嘴,静静站在原地,仰望着它。
“Aurora……”她默默对它倾诉着自己的愿望。
天空中,那道罕见的紫色极光静静闪耀着,四方一片寂静,白雪在黑暗的极夜中反射出深蓝色的微弱光芒。一切都那么美,如梦如幻,不可思议。
拉上窗帘的黑暗小屋里,如意睁大眼睛望着上面的一块床板。
“Aurora……”
床板上的呼噜声越来越响,伴随着富春的转身,整个床吱吱嘎嘎摇了几下。
黑暗中如意闭上了双眼。
富春那块陀飞轮金表放在不远处的桌上,时值格林尼治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四分。
Chapter 05 / 放心,我每天都会活着回来 这里很凶险,冰原上有让人迷失方向的白毛风 冰盖上有深达上百米的冰裂缝
现在是夏季,海冰上会有越来越多的融池
万一掉到海里冰冷的海水会迅速把人冻死,还有冰山崩塌,还有……
俩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富春拉开窗帘时,发现外面暴风雪还在持续。如意还在熟睡,他轻轻合上窗帘。昏暗温暖的小屋里,富春穿着一身棉毛衫裤,赤着脚来回溜达着。
他检查了天然气灶、电取暖器,点了点货架上各式各样的过期罐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如意,听了一会儿屋外柴油发电机发出的嗡嗡噪音。
窗外是呜咽的暴风雪,他走到长桌边坐下,默默四顾,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家对他来说很纠结,他是个孤儿。
一直到离开福利院时,他都没能在大脑里形成过家的概念。赚了钱后他一直渴望能有个家,他在上海北京买了几处别墅,花了大力气装修,中式、地中海式、东南亚式,各种风格花里胡哨整了一堆,希望漂亮窝能招来个心上人,可装修完后他始终没遇到一个心上人,只有天上人间的小艾艾有时候跟他回去。小艾艾漂亮,看得开,玩得转,世界观和得道高僧差不多,达到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境界,她喜欢他,也图他的钱。他无所谓,因为付了钱,所以两讫。他早上生意场,晚上风月场。有生意场上的女强人,也有风月场上的强女人,上过床后,有恩断义绝的,有形同陌路的,还有称兄道弟的。
他阅人无数,但始终没找到一个能成家的女人。
很多个早晨醒来后,他都会尽快让留宿的女人离开。他一个人惯了,连条狗也不养,连自己都懒得照顾。每天回家都是一个人,再后来他越来越少回去了,因为房子太大。他一个人孤魂野鬼一样在里面游荡,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结果还是回办公室的沙发上睡。
办公室墙上挂着他初中时的一张奖状,内容是打扫卫生的先进分子。他很珍惜这张奖状,把它镶在镜框里端正挂着,并不理会这已经成了公司里的一个笑话。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压着把他带大的福利院黎老师的照片,沙发上则是他的头油和别人屁股混合出的独特气味。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在公司飞速扩张的几年间,成了他的窝。
窝和家是不一样的。窝用来生存,家用来生活。福利院长大的他对家有种渴望,渴望背后是悲伤,悲伤背后是蔑视,蔑视背后是怀疑。他不相信家这个东西,不相信会有人能让他铁了心要一起过上一辈子。
可在西南极某处,在世界的尽头,有个女人正和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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