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狗》第11章


右边的士官生首先猛击一拳,“奴隶”立刻感到前臂上火辣辣地痛。左边的马上也打了过来。
“好,哪一个打得重?”那个声音问道。
“左边这个。”
另外一个声音立刻叫起来:“啊,什么?这么说我是笨蛋?好吧,咱们再试试,你注意点。”
又一拳击来,“奴隶”摇晃一下,但是没有跌倒,围着他的士官生伸手挡住,又把他送回了原地。“这次你感觉怎么样?谁打得痛?”
“两个人打得一样重。”
“这么说是不分胜负啰?”那个声音追问说,“那么他们还得打破平局。”
过了片刻,那个不知疲倦的声音又问道:
“啊,对了,狗崽子,你的胳膊痛不痛?”
“不痛。”“奴隶”说。
真的,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和疼痛的感觉。他的心正陶醉在欣赏埃腾港那没有浪涛的海水上,他听到母亲对他说:“小心鳐鱼,小里卡多。”她一面伸出长长的胳膊为他遮挡刺眼的阳光。
“撒谎!”那个声音吼道,“既然不疼,你为什么要哭?狗东西。”
他心里想:“大概要结束了。”可是实际上那仅仅是开始。
“你是狗还是人?”那个声音问道。
“报告士官生,是狗。”
“那你站着干什么?狗是四只脚走路的。”
当他弯下身子双手触地的时候,立刻感到胳膊上火辣辣地疼。忽然,他发现身边另外一个小伙子也四肢着地趴在那里。
这时只听得那个声音说道:“好啦,两条狗在街上相遇的时候,它们会怎么样?士官生,你回答!我是在跟你说话呐。”
“奴隶”的屁股上挨了一脚。他立即回答说:
“报告士官生,我不知道。”
“狗咬狗。”那个声音说,“它们会互相狂叫、扑打、撕咬。”
“奴隶”不记得那个和他一起接受新生“洗礼”的少年的面庞。大概是八、九、十班中的某个新生,因为他身材矮小。由于恐惧,那张脸已经变了形。那个声音刚一停,小伙子便朝他扑过来,一面狂叫着,一面喷吐着白沫。突然,“奴隶”感到肩膀上被疯狗咬了一口,这时,他的身体才有了反应。他在边叫边咬的同时,以为自己真的长了一身皮毛,嘴巴也是既长又尖的,好像真的有条尾巴像皮鞭一样在背上甩来甩去。
“行了。”那个声音说道,“你赢了。可是那小个子骗了我们。他不是公的,是母的。你们知道,公狗和母狗在街上相遇会怎么样吗?”
“报告士官生,不知道。”“奴隶”答道。
“它们互相舔来舔去。一开始,它们亲热地闻一闻,然后就舔起来。”
后来,他被拉到室外,带到体育场上。他已经记不清那是白天,还是夜幕正在降临。在那里,他被脱光了衣服。那个声音命令他在跑道上围着足球场“仰泳”一圈。接着,他又被弄回寝室,命令他铺好床,站在衣橱上唱歌、跳舞,模仿电影演员的动作,擦拭短靴,舔净地板,用力骑压在枕头上,喝尿……总之,是一连串狂热的神经错乱。忽然,他回到了自己的班里,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他想:“我发誓,一定要逃走,明天就跑。”寝室里静悄悄的。小伙子们面面相觑,尽管他们个个被殴打、唾骂、涂抹,甚至被尿浇过,却显得严肃与拘谨。就在那个夜晚,熄灯号吹过之后,“圈子”诞生了。
那时众人都已经上床,但是没有人能够入睡。号兵刚刚从院子走开,突然,一个黑影下了床,穿过寝室,跑进洗脸间,身后留下两扇门在继续扇动。不久,响起了哇哇的作呕声,接着便是惊心动魄的呕吐传了进来。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所有的人都从床上跳下,赤着脚跑到洗脸间去。只见高大而消瘦的巴亚诺正站在灯光昏黄的房子中央,双手揉着腹部。他们没有上前,只是注视着那黑人呕吐时涨红的面孔。终于,巴亚诺走到洗手池边,漱了一下口。只是在这时,众人方才万分激动地开口讲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用最脏的话咒骂四年级。
“咱们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行动起来。”阿罗斯毕德说。他那白皙的面孔在这群有着古铜色方脸的小伙子们中间显得十分突出。他非常气愤,用力在空中挥动着拳头。
“我去把那个叫‘美洲豹’的喊来吧。”卡瓦建议说。
他们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人问道:“谁?是咱们班上的人吗?”
“是的。”卡瓦说,“他在床上。挨着洗脸间的那张床就是。”
“干吗要喊‘美洲豹’来?”阿罗斯毕德问道,“难道咱们这些人还不够吗?”
卡瓦说:“不,不是因为这个。他有些与众不同。他就没有被‘洗礼’。我是亲眼看见的。他根本没让他们得手。
他们把他和我一起拉到寝室后面的操场上。他对着那些人放声大笑说:‘这么说,你们打算给我洗礼啰?试试看吧,试试看吧。’说着哈哈大笑。他们好像有十几个人。”
“后来呢?”阿罗斯毕德问道。
“那些人有点吃惊地望着他。”卡瓦说,“你们想想看,他们好像有十几个人呐。一到操场上,四年级的士官生更多了,差不多有二十几个人围上来,也许更多,总之是一大群。他仍然在笑,说道:‘看来你们想给我洗礼啰?好呀,好呀!’”
“后来呢?”这时阿尔贝托问道。
“那些人问他:‘狗东西,你是个好斗的家伙吗?’说着他们就扑了上去。嘿,你们猜怎么样,他呢,却哈哈大笑。我告诉你们,当时那里有一大群人,数不清有多少,一二十人,也许更多吧。可就是抓不住他。有人解下皮带去抽他,可还是没法接近他,这我可以向你们发誓。我向圣母保证,他们真害怕了。我发誓,我是亲眼看见的,有不少人摔倒在地上,有些人捂着裆部,有些人头破血流。你们猜他呢,却笑着,喊着:‘你们还想给我洗礼吗?好呀!’”
“你为什么管他叫‘美洲豹’?”阿罗斯毕德问。
卡瓦说:“不是我叫的。是他本人这么说的。那些人跑去包围他,把我给忘在一边了。他们挥舞皮带威胁他。他就破口大骂,骂所有在场的人。这时有人说:‘应该把甘巴里纳叫来对付这个畜生。’接着就把一个大个子士官生喊了来。那家伙满脸横肉,据说是搞举重的。”
“把那家伙叫去干什么?”阿尔贝托问。
“可是为什么要称呼他‘美洲豹’呢?”阿罗斯毕德固执地追问说。
“那是为了让他们俩打一架。”卡瓦说,“那些人喊道:‘喂,狗东西,你既然好斗,给你找来一个个子一样的对手。’
他回答说:‘我叫“美洲豹”。如果喊我狗东西的话,你们可要当心!’”
有个人问了一句:“他们笑了吗?”
卡瓦说:“没有。他们让出一块场地。他呢,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你们想想看,就是动手打起来也是在笑。”
“后来呢?”阿罗斯毕德问道。
“他们俩没有打多久,我就明白为什么人家称他是‘美洲豹’了。”卡瓦说,“因为他非常灵活,灵活得叫人惊讶。你们别以为他很强壮,不是的。他像一块弹性胶皮。气得甘巴里纳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因为他抓不住‘美洲豹’。而那位呢,拳打脚踢,脑袋猛撞,揍呀,揍呀,那大个子只有招架的功夫,一拳也没有打着对方。过了一会儿,甘巴里纳说:‘算了吧,不玩这种游戏了。我累了。’大家上去一看,果然大个子已经精疲力竭。”
“后来呢?”阿尔贝托问道。
“没有什么了。”卡瓦说,“那些人就放他回去了。接着就给我‘洗礼’了。”
“你去叫他!”阿罗斯毕德说。
大家蹲在地上,围成一圈。有几个人点燃香烟,一个传一个地吸起来。烟气渐渐充满了房间。“美洲豹”在卡瓦陪
同下走进洗脸间的时候,众人才明白卡瓦是言过其实的,因为“美洲豹”的颧骨和下颚显然都挨了打,扁平的鼻子也中了一拳。他站在圈子中央,透过金黄色的长睫毛望着大家。他眼睛里有着惊人的湛蓝,流露出凶狠的神情;嘴角边的怪样十分做作,就像他那傲慢的姿势和看人时的怒色一样是强装的;他那突然爆发、震动房间的强笑也是如此。但是没有谁制止他。大家纹丝不动地静静等着他审视完毕,收敛笑声。
卡瓦首先开口道:“听说这样的洗礼要进行一个月。总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可不行。”
“美洲豹”点点头,说:“对,我们一定要自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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