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击掌》第7章


猓潭钦窳Ⅰ木尴臁!?br /> 我们家的南房漏了,老张和老王上到屋顶盖苫布,一声闷响,震得房上的人差点儿没掉下来,玻璃哗啦啦碎了好几块,狗阿莉吓得从窝里蹿出来,在雨地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跑。房上的老张说一定是发生了地震,老王说不是地震是爆炸! 
轰隆隆的声响接连不断,东边红了半边天。 
父亲披着衣裳站在廊子下往东看,东边爆炸声和雷鸣电闪响成一片。老张说这响动让他想起了当年神机营军火库的爆炸。母亲说,还没到过年,怎的就放起了焰火? 
父亲说,这响动可不是什么好响动。 
第二天报纸上登出醒目头条:“丹枫火柴厂爆炸,厂房夷为平地,炸死工人12名。” 
父亲扔下报纸就往箍筲胡同跑,到了王家,谁也没见着,看门的说王太太昨天半夜犯了紧痰厥,送到医院去了,现在醒过来了,半边身子全没了知觉。父亲又赶到医院,在医院的仆人说,听说火柴厂炸了,王老爷天没亮就从医院奔了丹枫,现在大概还在火场。父亲问少爷哪儿去了,仆人说有大半个月没见着影了…… 
父亲从医院赶到丹枫,远远就看见王阿玛呆立在还冒着烟的废墟上,一脸茫然。整个工厂已经找不到一间整装房屋,车间变成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工厂的围墙塌了,附近数十间民房也遭了殃,厂子的里里外外一片狼藉。父亲来到王阿玛旁边,王阿玛没有说话,周围扬起的灰烬带着残存的余热将他们包围,王阿玛满身满脸烟土,看着自家工厂的遗骸,语不成声地说,四爷,我早知道,它爆炸是早晚的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父亲劝慰他说,国甫,咱们从头来,咱们从头来还不行吗? 
王阿玛说,我有多少家当,经得起这么炸啊…… 
王利民领着一群工人赶了来。王阿玛的态度十分冷淡,他看也不看儿子。父亲说,利民,你看看这…… 
王利民说,爸,怪我,我和工人们没把厂子保护好,让敌人钻了空子。 
王阿玛说,你斗争去吧,你罢工去吧!这是你最想要的结果,是吧!? 
(六) 
日本人来了,一切秩序全乱了,包括我们家的生活。 
三姐自作主张,把正在念的大学也退了,谁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鬼鬼祟祟地出去,鬼鬼祟祟地回来,常有些说不清来历的人找她,人来了就插上门在房里叽叽咕咕地谈话。母亲说三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举动越来越不正常,早晚会给她自己和这个家招来麻烦,要论根底,源头还在王利民,没有王家那小子,三丫头不会走得这么远。 
王利民成了我们家不受欢迎的人,他到我们家来,母亲没了笑脸,老张也显得冷淡,因了火柴厂的爆炸,老张总认为是王利民搞斗争不保护工厂的结果,任王利民怎么解释也不听。有一天,王利民领来一个姓黄的生意人,跟我三姐在屋里谈了大半天。姓黄的一走,日本人就来了,三姐溜了,日本兵不容分说将父亲架上了汽车,呜呜地开走了。我们家的天立刻塌了,首先是我的母亲,充分显示了她“母老虎”的本性,领着我的几个哥哥来到了王阿玛家,母亲将一包砒霜拍在桌上,口口声声指责罪魁祸首王利民的不是,王利民不把那个姓黄的往我们家带,我的父亲不会让日本人弄走,中国人进到日本宪兵队,不死也得掉层皮!母亲让王阿玛到日本宪兵队去要人,要不回人她就死在王家。 
王太太刚刚出院不久,哪里经得住这阵势,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王阿玛也很气,说要把王利民杀了,说要断绝父子关系! 
还没等王阿玛去宪兵队,老张就跑来了,说我父亲已经回家了,原来宪兵队主事的小田一郎,也是东京帝大毕业,念的也是“古典讲习学科”,小田看在帝大校友的份上,自然给了情面,其实他们也是没抓到什么真凭实据。后来为这事三姐说我父亲是汉奸,父亲说,我怎么奸啦?我也没认贼作父,我也没出卖你们! 
母亲愤愤的说,你这丫头说话不着边际,难道日本人非把你阿玛杀了他才不算汉奸? 
王利民最后一次到我们家来是1939年的三月,天气乍暖还寒,遮天蔽日的黄沙把北京弄得混沌一片,弥漫的土腥气呛得人喘不出气,北京历来的春天都是这个样子。 
那天先到我们家的是王阿玛,王阿玛明显瘦了,身上也没了逼人的锐气,用母亲的话说是,“整个变了个人”。王阿玛让我父亲协助他办点儿事,当个证人。父亲问证明什么,王阿玛掏出两张纸递过来。父亲才看了一行脸色就变了,对王阿玛说,国甫,这万万不行啊! 
王阿玛说,我的脾气你知道,只有我说了算的事,没有别人说了算的事,要不,丹枫也不至于落那么一个下场。 
父亲说丹枫是丹枫,这事是这事。王阿玛说,甭说了,他一会儿就来,到时候你在证人那儿签个名字就行啦。 
父亲说他不签! 
厢房传来三姐的歌声,父亲说,国甫你听听,你别以为就你的儿子是孬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王阿玛要跟他的儿子脱离父子关系,让父亲当证人,爷儿俩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我母亲听到王阿玛这个决定,将一碗茶全洒在桌子上,惶惶地说,三爷,儿子不听话归不听话,您不能因为上回那件事再跟孩子计较了,我们家老爷全须全尾,毫发无伤地从宪兵队回来了,那些过头话就再甭提了…… 
王阿玛说不是为宪兵队的事,是他的心已经死了,死了的心是再活不了了。父亲问王阿玛,王利民知不知道这个决定,王阿玛说,他当然知道,我让人把话带过去了。 
正说着,王利民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三月的天气竟然跑得满头大汗。王利民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爸,听到这称呼,我的母亲眼圈一下红了。王阿玛问他让老李捎的话带到了没有,王利民说带到了,他要跟父亲好好谈谈。王阿玛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谈的了,用你的话说是,两个阶级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既然不可调和咱们干脆索性了断,免得双方都别扭。 
王利民说,阶级是阶级,血缘是血缘,咱们再怎么对立您走到哪儿也是我爸爸! 
母亲赶紧说,孩子说得对,三爷您得好好斟酌。 
王阿玛斩钉截铁地说,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的爸爸,你也再不是我的儿子。咱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王利民说他爸爸不能这么干,王阿玛说,如果你是一般人,领着人跟我对着干,我或许还能接受,或许还会敬重你,佩服你,可一想到你是我的儿子,我就从心里凉到外头……我这辈子干的一件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有你这么个儿子! 
王利民说,爸,您应该为有我这样的儿子骄傲! 
王阿玛说,骄傲也罢,后悔也罢,都过去了。你在这上头签字吧,断绝父子关系,往后咱们谁不认识谁。对了,再不许你姓王,你爱姓什么姓什么! 
王利民说,爸……我还有妈呢…… 
王阿玛说,父子不存在了,母子自然就没了。 
王利民死活要见他妈,他把他的妈当成了救命稻草。王阿玛提出,要见你妈也不难,要让我收回断绝书也不难,条件是跟我回家,在家老老实实呆上半年,和你的无产阶级断绝一切来往,做到这点跟我走,做不到,签字! 
王利民问他爸爸能不能换个条件,王阿玛说不能! 
王利民显得很为难。母亲说,孩子,你还犹豫什么,跟你爸爸回家呀! 
桌上的座钟滴答滴答,谁也不说话。王利民脸憋得通红,看得出王阿玛内心有些小得意。父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怎么办才好。母亲想把那两张纸偷偷抽出来,被王阿玛一把按在桌上。 
谁也没想到王利民作出了一个出人预料的决定,他低声说,我……签字。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声惊雷,王阿玛浑身一哆嗦,看着王利民,脑子转不过弯来。父亲喝了一声,王利民! 
王利民表示他不能回家,在事业和家庭不能平衡的时候,他会选择前者。王阿玛气急败坏地说,你签,你签,你给我签! 
在王阿玛的威逼下,王利民很冷静地在断绝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大约是再不让他姓王的缘故,签字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省去了“王”,只写了“利民”两个字。 
这一来,王阿玛立刻陷入了被动地位,王阿玛顾及面子和尊严,沉着劲儿,毫不在乎地写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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