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塔》第17章


踩扁吧!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头晕,几乎要昏过去。
之后,新生开始介绍自己,那个NUSI往前走一步,报上自己的大名:“高薮智尚。”虽然他那个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室户岬吹
了整整五年的海风,但他其实跟我同年。要接受这个事实并不容易,按照我的想法,这个人的体内一定是聚集了许多言语难以形容的邪恶存在其中,外貌才会怪异成这个样子。做出这样理所当然的结论,我自然尽力避开与他接触。与那时的我相比,他的理解力可说是无边无际的大上许多。
在经过一年半的岁月后,我才了解到一个索福克勒斯级的悲剧:在那个巨体当中,其实封入了一个纤细的灵魂——一个爱做梦的少女。那一天,满天乌云都被吹散,真实的光芒一举照在他身上。我才知道,原来他也觉得他那巨大的身体很麻烦,常穿那件外套只是因为方便,头发蓬乱是自然卷,留那个胡子是因为好玩。然后他的眼睛,可以说是圆到可爱的地步。
他的臂力很强,虽然不是很正常,但也不是个危险的男人。他温柔、纤细,很重友情、不近女色,专心致志在学业上。他的知识丰富到可怕的地步,可能因为读了万卷书,他在军事、科学、历史、资讯和动画方面都有广博且足以运用自如的知识。他是个走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昂首阔步,却饱受世间嫌恶的一个圣人;是我平生仅见,超特级的,阿宅。

他住在下鸭泉川町。东边高野川悠悠地流过,西边到南边、北边都是郁郁苍苍的纠之森。他住的地方远离街上的喧嚣,打开窗户就可以听见鸟儿在枝头啼叫。早年的物理学者汤川博士(注:汤川秀树,日本著名物理学学者,出生于日本京都。l949年,汤川秀树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也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日本人。)住过的大宅也在这条街上,是相当静谧的住宅区。
穿过那些古老房屋之间的狭窄道路,两边的板壁蜿蜒不断。板壁上方有树阴探出,就像是一条带着些许神秘气息的密道。踏进这里,感觉即将踏进一个禁断的魔窟,整个气氛变得很High,期待已久的乐园即将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代替兔女郎列队待客的“成人乐园”,是高薮那隐蔽的住居“下鸭幽水庄”。
每次我来这里,抬头看这个幽水庄时,总会有这样的想法:
“啊,还在盖啊。”
根据传说,这建筑物在应仁之乱(注:公元1467~1477年,日本于室町时期所发生的内乱,主要是诸侯之间的争斗,日本的身份阶层因此受到破坏,战国时代也就此兴起。)时被毁坏,重建后的样子就一直维持到现在。
幽水庄,基本上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物,但长年来缺乏计划的改建修筑,使得这栋建筑物变成了相当歪斜的形状。一楼往东侧延伸不少,已经像是生物在膨胀,与其说在建筑学上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说让人感觉到自然界的惊奇与奥秘。然而,虽然房东就住在东侧隆出去的那一块,却几乎看不到房东在那里出没。
高薮的房间,是一楼的二号室。
这个房间有一面墙,放的是一个已经接近爆裂状态的书架。另外一面墙,则是一堆由AV相关机械所缠绕结合而成、非常复杂的一具巨大的机器生命体。
另外一面放了一张小桌子,上头散放着他搜集零件组成的电脑。有人说看一个人的房间,就可以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透过这个房间,我们可以看到的是肥大到令人觉得痛快的好奇心。
我第一次来访时,他正趴在折叠式的矮桌上——简直是覆盖住整张桌子——组装一样黑色的零件。
“那是什么?”
我看了看他手边的东西。
“木工的细件。我要把这个装起来,做成物理实验器具的模型。那边有完成品。”
就在那些堆积成山的老旧教科书上,放了一个小小的东西。虽是木制品,但在涂颜料、上漆以后,散发出一股金属制品般的光泽,非常漂亮。他说是实验器具的模型,是明治时期高中物理课本里用的东西。因为是木制品,所以实际上是不能用的,只能当作是玩家房间里的装饰。
“虽然没什么用,不过看起来很有趣!”他一边调整着木片一边说。
“原来如此。做得真好哪。”
“以前的实验器具跟工学用模特儿,真的是很好看!”
他看起来应该是无所谓的微笑了,但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却依然埋在他乱七八糟的胡子之中,像是脸上冷漠的痉挛一下而已。之所以一定要蓄着这种跟凶器没两样的杂乱钢须,或许是因为他的欲望就深藏在他那钢须的森林里运作的关系。也有可能是“过来的话,会受伤喔”这样生态学上的象征也说不定。事实上,不管再怎么可爱的女生,若被他用脸颊摩擦一下,都会血流满面的吧。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的脸逐渐被那些钢质般的胡须埋没。其实,他是个很可爱的男人。

生协的餐厅里,常常可以看到一些“帅气”的活动团体发出的桌上广告。他们举行的活动像是跟其他大学的联谊啦,夏天去海边,冬天去滑雪之类的,都相当吸引人,活动之丰富,甚至听说每年都会发生五到六人因此过劳死的程度。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实地目击过相关活动,也怀疑过那根本就是架空组织,不过,我与饰磨仍是在怒气的驱使下,组成一个与他们对抗的不帅气团体——“男汁”。即使我们对女性大开方便之门,但是她们仍是过门不入。八月中旬的时候,我们企划了一个活动:找了十个男人来开挤死锅(超拥挤)派对。因为差点就出人命,团体当天就解散了。虽然我们想要透过折磨自己来培养出睥睨一切的精神,但实在是做得太过了。我们输给了微不足道的泡菜锅,还几乎就要因此升天。再怎么说,火锅毕竟还是冬天的东西啊!
为了雪耻,我号召大家到我的宿舍来吃火锅。这次是牡蛎锅。
刚开始准备的时候,饰磨不晓得为什么用很下流的话骂那些白菜,井户则是在切鸡胸肉时,一直妄想一些色情的东西,甚至进入忘我的状态,一边还剥着鸡胸肉。除此之外,火锅的准备工作顺利地进行。冬天的火锅总是能够温暖地把每个人的心都包拢起来,不区分彼此。
高薮的酒量很好,他抱着一瓶带来的酒,每当他喝酒的时候,那有如铁砂一般的杂乱胡须深处,就会绽开谜一般的微笑。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不过我搞不清楚。剩下的三人则像是猫一样,一点一点地舔着烫热过的日本酒。
“你这家伙,在伦敦有找到什么东西吗?”高薮又搬出以前的事情来讲。
大四那年春天,从农学部逃出来的我又从日本逃了出去,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我都在伦敦闲晃。高薮与饰磨对我“为了寻找自己而出去旅行”的行为大加耻笑了一番。“找不出来也找不到的东西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高薮如此主张。的确,在他们面前我没有什么隐匿的余地,对他们来说,或者就真的是这么一回事没错。但是,我可受不了跟那些喜欢去国外晃一晃,找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年轻人在一起。
“找到了。”我说。
“找到什么?”高薮似乎吓了一跳。
“自己。”
“在哪里?”
“在大英博物馆陈列啊。”
饰磨把马洛尼(注:类似冬粉的食物,形状近似韩国冬粉。)吸人嘴里,“如果是在那种地方的话,应该就找不到了吧。”他看起来相当认真恳切地说着。
“那你说,你掉到什么样的地方去了?”
“我被装到大概这么大的马口铁盒子里,绑上可爱的缎带。那真的是一次感动的相遇啊。”
“听起来不错。”井户说,高薮则是叹息了一声。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掉到哪个地方去了?”
“应该是吧,或许是掉到月球表面附近吧。”

就在宴会正开到高潮的时候,窗外传来像是风吹响窗户的声音。当我们这么想时,下起了倾盆大雨,接着就是一阵阵像地鸣一般的声响。
“打雷了吗?”
饰磨那微弱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这个男人,如果在出门、回家的路上碰到打雷,为了降低被雷击中的概率,甚至会趴在今出川通上匍匐前进。
“很远啦。”
井户一边凝神倾听,一边安慰饰磨。
“把肚脐盖起来,肚脐会被抢走!”(注:日本民间相信打雷时,雷公会偷走肚脐。)饰磨叫了起来,“虽然肚脐也没什么用!”
“我从以前就纳闷,所谓的避雷针为什么能够产生避雷的效果?像是在空中风里飞那样,雷就会落到那里去吗?”
我的愚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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